‘archer,从这张照片里,你看到了什么?’
‘天空被闪耀的火光点亮,是……你们这个时代的烟花?’
‘不,再看仔细一点。有没有什么不寻常呢?’
‘是降临在那座城市的战火?!’
‘在我们的年代,这叫轰炸。同样一件物品,拥有不同心境和阅历的人看,皆会见到不同的东西。用你们的话来说,相由心生。很高兴你眼中看到的是和平年代的烟花,而非战争年代的硝烟。
我的导师曾经经历过我难以想象的苦难。回到贝尔格莱德前,导师的心愿是我们这一代的人耳中只有美妙的乐曲,而不会再有炮弹坠落在城市的轰鸣。她说,故乡被战火摧残后,所有人都十分惊慌。直到第二天清晨,每天会清扫街道的工人依旧照常来到了残破的街上。听见扫帚掠过地面的簌簌声时,所有人忽然安心了。正是这种再平常,再熟悉不过的小事依旧如常进行,才让她相信日子能继续过下去。’
‘一位勇敢而尽职的工人……让整条街的百姓战胜了恐惧?’
‘是啊,不可思议吧?那时,人们需要的并非一个可以拯救所有人的大英雄,而是一个像所有人一样平凡的人,告诉他们,没关系,生活还会继续。’
‘这便是迦尔纳所说的,贫者的智慧吗……’
‘若非如此,耶稣身为神子为何选择在马厩里出生,你的挚友又为何会自称牧人?比起遥不可及的神明和超凡脱俗的贤圣,人们更愿意相信,和自己一样的凡夫都能做到的事,自己要做到也不难吧?
在前往下一个特异点之前,我想告诉你的是……那个特异点的百姓,需要的或许并非一个殉道者一样的英雄。你也无须像生前那么做。’
楞伽的夜晚,联军营地里灯火通明,人们还来不及为大破五方阵而欢喜雀跃,便不得不开始提防因陀罗耆特的下一次夜袭。
对此,天授的英雄却显得信心十足——楞伽城最引以为傲的防御系统即便是以最佳状态正常运行之时,尚且被人从内部突破,现在,该轮到那位魔太子忧心忡忡,难以入眠了。
“archer在看什么?”
“在你们的时代,这东西叫烟花吧。”
此刻,阿逾陀的百姓,以及流亡的王子们眼中所见,又是怎样的景象呢?
阿逾陀的百姓如今需要的,也并非遥不可及的神明和超凡脱俗的贤圣,亦或是什么殉道者一样的英雄。
他们需要的是和他们一样的一介凡夫,告诉他们日子还要照常进行下去,就像太阳还会照常升起。
如此足矣。
自从阿逾陀得到解放以来,坚战带着三位弟弟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在阿逾陀定居,与当地的百姓一起生活。
距离联军离开阿逾陀已有一个多月,整个婆罗多都得知了盎伽王带着联军跨越罗摩桥,大坡五方阵(panchvaktra的捷报,而兄弟四人并没有任何大动作,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讲,没有救世者的承诺,亦无任何从属关系。
在朝夕相处,平凡琐事中,这四兄弟仅仅是运用自己的知识改善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对因娜迦毒的后遗症而生活受到影响的百姓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精通药理的双子会竭尽所能协助南丁格尔为病人复建,力大无穷的怖军在修复城墙的工作中首当其冲,善于组织管理的坚战整合着阿逾陀现有的资源,致力于恢复城内的供给系统,以确保这座被遗弃的堡垒不会断粮。
如同润物细无声的雨露。这种影响并不会立竿见影,但渐渐地,阿逾陀的生活作息开始恢复,人们也说不清究竟是有赖于般度王子们的帮助,还是生活本就如此,日子还得继续下去。
用坚战的话来说,阿逾陀的百姓在罗刹统治的日子里早已经历过超乎想象的磨难,而能够从娜迦毒的侵蚀中存活下来的这群人,求生意志原本就非常强大。虽然这座城市短时间内陷入了绝望之中,但人们想要活着的本能会让他们重新振作。
不论是身负枷锁,过着奴隶般的生活,亦或是终身残疾,要用余生与伤病斗争,倘若这都是业果,那么必须坦然承受下去。以死去逃避,那么这些果报亦会在下一世显现。
这一切,来自“洛丹伦”的“阿塞斯王”都看在眼里。说不清这究竟是屈服于命运,还是在坚强地负重前行,或许两者都有。有时,连坚战也不知道,这位神秘的异邦之王究竟是旁观者还是局中人。
千疮百孔的圣城,正在以其独特的方式休养生息。
对于一些因为脏器受损已经严重影响生活的患者,护士长在征求他们的同意后决定采取最极端的行动,为他们换上新的器官,虽然这么做几乎能让一部分人恢复正常生活,但其中的痛苦和风险也难以想象。
两位双马童之子最初还会被南丁格尔雷厉风行的治疗方式吓得脸色惨白,在协助了几次手术后不仅心理素质提高了,对于人体脏器及内部结构的理解也深刻了许多。被她救治过,或是见过手术过程的百姓都说,这位女医师一定是太过可怕,让阎魔都敬而远之,所以才从阎魔手里抢回了这么多条命。
比起南丁格尔的手术室,在梅林的阿瓦隆接受治疗的轻症患者则幸运多了。整个阿逾陀仿佛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
伤病缠身的百姓很难承担太繁重的体力活,而健步如飞,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怖军则成了家喻户晓的壮士。不论是扛着大米缸挨家挨户地发粮,还是挑着好几个扁担送水都不在话下。坚战通过典籍中的知识以及流亡中的所见所闻,为城内的百姓设计了一些省力的器械,这也让人们渐渐改变了伤残就等于终生将依赖于其他人照顾的消极观念。
在城内百姓的协助下,坚战带着为数不多的,凭借先天条件扛过了毒性,以及症状较轻,能够自我愈合的年轻人修复了部分防御工事,包括为数不多的几架百火神箭(sataghni),虽然不足以让那座不灭之城恢复往日的辉煌,但防范城外的野鬼已经绰绰有余。
检查库房后,坚战发现原本为了让阿逾陀成为联军争夺的对象,为争端和内部矛盾埋下种子,楞伽的罗刹并未过河拆桥,毁掉阿逾陀的粮仓,因此要熬过这个冬天并不难。
“王哟,你看这位年轻的般度长子能行吗?”
金光闪闪的pushpak维摩那旁,忙碌了一天的白发巫师拖着厚重的白袍拄着开满鲜花的魔杖一瘸一拐地走来,穿金戴银的英雄王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口俯瞰着阿逾陀的全景,在神龛一样庄严的窗框内显得格格不入。
“与本文截然不同的王道。不过以他的条件和处境来说,确实不算愚蠢。”
比起审时度势的眼光,以及自知之明,这份耐性与坚韧也越来越像泛人类史中,那个隐忍13年后还能东山再起,扳倒俱卢族的尊王了。
即便如此,这座圣城依旧处在薄薄的冰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裂缝,或是任何轻微的震荡,都可能让整座城的百姓再次跌入冰冷的深渊。
救治了一整天病人后,南丁格尔的营帐内依旧灯火通明。帐外幽暗的夜幕下,微弱的星火闪烁不定,一缕青烟散入秋夜。待火光熄灭后,披着墨绿色斗篷的男人掸去身上的烟灰,随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向了护士长工作的地方。
“如果你不想被我换肺的话,最好把烟戒掉。”
帐帘还没被掀开,里面就传来了南丁格尔严厉的声音,当身着红色军装的护士长掀起白布,那关爱患者的眼神顿时让爱德蒙哭笑不得。
“你每天需要照料的病患还嫌不够多吗?”
“那就别用你的二手烟添乱。等等,你身上为什么还有血腥味?”
南丁格尔严重怀疑这个不配合治疗的老烟枪是不是已经被香烟腌入味了,以至于她并没第一时间闻到鲜血的气息。她往下一看,爱德蒙竟提着一大堆收集到的动物样本。
“长话短说吧,城外出现成堆的动物尸体……说明它们也是在某个时间段大范围死亡。要查清楚它们死亡的原因……需要你的帮助。能否……检测一下它们的血液成分?”
“你……”
得知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想要查清投毒事件真相的人,南丁格尔冷峻的神情稍微温和了许多。
“进来吧。我现在就对这些样本进行检测”
营帐内依旧干净整洁,除了前段时间一个病人送来的金雀花以外,没有别的装饰。爱德蒙知道南丁格尔并不喜欢烟味,于是将斗篷挂在了营帐外,随后自顾自地洗起手来,顺便给盆里的金雀花浇了几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