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阵(Panch Vaktram)(1 / 2)

“我的宿敌,阿周那。”

当迦尔纳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阿周那几乎石化在原地。

富军,巨苇,不论他想出多少个假身份,都不可能一直瞒过迦尔纳的眼睛。

阿周那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就像这个荒谬的世界,即便已经没了迦尔纳这个名字,即便曾经的太阳之子已经面目全非,成了一名冷酷无情的魔将,但两人短兵相接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战意却依旧提醒着他,眼前的枪兵正是他的宿敌迦尔纳。

“何时知道的……”

是迦尔纳被阎魔之矛刺穿,自己跪倒在血泊斯底里呼唤他名字的时候?是因陀罗耆特称自己为因陀罗之子的时候?

亦或是……更早……

“虽然你和我所认识的阿周那不一样,也不知为何会变成女子……但你的确是阿周那。”

一针见血的话语直刺阿周那心底,或许,在两人第一次交手之时,他便早已确信自己是旗鼓相当的宿敌。不论是男是女,是车夫还是王族,是阿周那还是巨苇……

一旦交手,便无法再忽视彼此的存在。

他原以为自己会为如此拙劣的欺瞒而感到羞耻,亦或是为身份暴露的后果感到紧张,确实,他的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可是当他取下面具,以本来面目去面对迦尔纳,更多的是感到释然。

“所以呢?你打算杀了我吗?”

毕竟,伪装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藏的东西。

“当然,但不是现在。此役结束后,你我二人必有一战。”

生死之战,盎伽王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反倒让阿周那感到极其不快。

“既然你知道我并非你所熟知的阿周那……那么你应该知道,我这么做,并非坚战授意。”

“我知道你欺骗了所有人,包括你的兄弟,这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为此,就算他们对你产生误解,将你当做助纣为虐的车夫之子,就算我会将你当做女子或是后辈,都在所不惜。这份情谊着实令人动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若非因为迦尔纳的说话方式向来如此,阿周那一定会认为他在讽刺自己。

“我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并非……因我喜好男扮女装。是因为广延天女的诅咒!但经此一役,诅咒的时间也该结束了。况且,就算诅咒还在,你也不必顾虑!!!我不介意以女子的身份杀了你!”

“知道了。”

“阿周那已经回来这件事,你会报告给难敌吗?”

比起自己的安全,阿周那更加担心的是难敌以及俱卢方其他人对阿周那还活着这件事是否知情……

“会。”

盎伽王点了点头,坦率地答道:“对吾友善敌,我一向毫无保留。”

“那你必然知道这样一来会是什么结果!”

阿周那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难敌想要铲除般度族早已是路人皆知,一旦得知自己这个威胁还存在,那么难敌对坚战的敌意很快就会变成实质性的行动……

“因此我也会告诉善敌,现在并不是自相残杀的时候。在联军面前,你想用阿周那这个身份,还是继续作为富军战斗,我都不会干涉。现在联军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

那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话……

自己该感到讽刺还是气恼?

阿周那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嘲笑着这幼稚的想法,但嘲讽的声音很快就被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淹没。

“你无疑是最为棘手的敌人,但作为友军,能和你并肩作战令人安心。”

盎伽王深深注视着说自己的宿敌,那双青蓝的莲目率真而诚恳,让阿周那一时移不开眼睛。

“……你就不怕我会从背后捅你一刀?!”

“选择在于你自己。不在于我对你做什么。”

阿周那迟疑了片刻,郑重地问出了一句话。

“那么……我们之间的约定,是否还算数?”

“未曾改变。我的项上人头,可凭本事来取。”

那双凌厉的眼睛闪烁着战意,若是往日,他会极力回避迦尔纳的目光,但这次他并未躲开。

“如此便好……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可就更要小心了,我的宿敌,迦尔纳。”

虽然盎伽王并不明白阿周那为何始终以另一个名字称呼自己,但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自己心中确实存在激荡的情绪。

‘迦尔纳!!!你就这点能耐?!这就是你的全部吗!!!’

那时,正是这句话激得自己不顾心脏撕裂的疼痛也要继续战斗。

迦尔纳……是这个阿周那所认识的另一个自己吗?

-----------------------------阿周那:迦尔纳!!!!你快给我想起来呀!!!-------------------------

午后,艳阳高照,海洋季风穿过雨林,湿热的空气让战场变得像一个蒸笼,比热带的气候更加令人窒息的是日光下金碧辉煌,无比耀眼的楞伽城,以及城墙下严阵以待的罗刹大军。

身着戎装的楞伽太子策马向前,八匹火红的骏马在黄金战车前疾驰,如同燃烧的祭火。战车上备满了格式兵器,拥有最高荣耀atiharathi的战车武士英姿勃发,斗志昂扬,仿若璀璨的新星。

“盎伽王殿下,你的伤势可还好?”

出乎意料的问候,如同一支诛心的利箭。所幸盎伽王也并非省油的灯,礼尚往来地答道:

“不牢阁下费心,和你战斗不是问题,杀死你一两个弟弟绰绰有余。”

弥迦那陀(ghanada,因陀罗耆特原名)脸上讥讽的笑意顿时凝固,他稍微收敛了嚣张的气焰,

“哼,还真是嘴硬。钵罗诃私陀(prahasta)带来了吗?”

“带来了。能否活着回去就看你如何对待马嘶了。”

盎伽王抬手,盾兵的阵列打开一条缝隙,确认来者正是钵罗诃私陀以后,因陀罗耆特也放出了额头发光的婆罗门战士,然而盎伽王仅看了友人一眼,便挥枪抵住了钵罗诃私陀的脖子。

“盎伽王,你干什么!!!人我不是带来了吗!”

因陀罗耆特话音刚落,枪尖上升起了一丝火苗,直逼钵罗诃私陀的咽喉。

“我要的是马嘶,劝你别耍花招。否则今天就是你给钵罗诃私陀(prahasta)收尸的日子。”

“呵,不愧是盎伽王,要骗过你破幻的眼睛也未免太难了。”

盎伽王冷冷地扫视着黄金战车上的幻术大师,言语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我再问一遍,马嘶在哪!”

“活是活着,就是……状态可能不太好”

因陀罗耆特说着,让麾下将蒙着眼的德罗纳之子押解到了阵前。马嘶乍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盎伽王发现他额头上的摩尼宝珠似乎黯淡了许多……

问题出在他身上的绳索……他的魔力几乎消耗殆尽,别说是使用法宝,就算是参加今天的战斗也并不合适。因陀罗耆特自然不会放过削减对方战力的任何机会……

可是,对自己的实力自视甚高的罗刹王子若是需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取得胜利,只能说明一件事。

对于今日的战斗,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碾压对手。

“放人!”

被俘的罗刹将领在盎伽王的授意下被解开了枷锁,蒙在马嘶眼前的布条也被取了下来。

“我看你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怎么就蔫了呢?还能走过去吗?要不,我派人把你抬到对面去?”

“滚!”

因陀罗耆特饶有趣味地调侃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得到的只有马嘶冷冷的回答。

身上的绳索被粗暴地松开,德罗纳之子只觉一阵脱力,但为了友人的荣誉他绝不会在两军阵前示弱。马嘶深吸了一口气,不顾骨骼的悲鸣与肌肉的颤抖,大步迈向了俱卢的军阵。

钵罗诃私陀被释放后撒开腿就冲向了楞伽城,而马嘶却浑身使不上力气,高悬的烈日与湿热的空气令他眼冒金星,耳边,除了他沉重的呼吸,仿佛还有刺耳的清鸣在不断回响……他机械地前行着,不知是在迈出第几步之后,一个嘹亮的嗓音盖过了他的耳鸣。

“阿修(ashu,难敌称呼马嘶的小名),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盾兵的阵列忽然打开,俱卢王储离开战车,独自一人大大咧咧地朝友人走来,原本近乎晕厥的马嘶猛然惊醒,他想要加快步伐向前走去,可这具该死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罗刹弓手纷纷握紧了弓箭,因陀罗耆特也自然知道,自己只需一箭,就能了结那位阿修罗王子的性命……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知道这一点的不止是他自己。对面的盎伽王此时正紧盯着罗刹王子。他手上并没持弓,可那凌厉的目光却如同枪尖一样狠狠刺来。

就这样,难敌有恃无恐地踏进了弓箭的射程内,看着马嘶身上纵横交错的勒痕,那双琥珀般的眼睛里似有暗火闪烁,他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早已精疲力竭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