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的朋友不多,如从前的韩梓霏、独孤诩,都是离的离散的散。
如宫秋月这般可以一道坐在一处说话的人,倒是不多了。
楚长歌摇了摇头,骨子里透出的清贵雍容气质,即便是昔年凤凰落架,也不曾减少半分。
我是在想,以后北朝的归属。
宫秋月心下了然,楚君辞是凤怀瑾的儿子,或者说凤君辞。
北朝终究是耶律氏皇族的天下,他不可能永远地留在北朝,做北朝的君主。
若真的那么做了,不仅会惹得北朝臣子非议,凤怀瑾更是不会允许。
楚长歌唇角勾出一丝苦笑,皇叔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宫秋月厚实的大掌在她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如邻家哥哥一般,宽慰道:别想那么多,如果以后你和凤帝陛下有了其他的孩子,保不准凤帝陛下就允准君辞来北朝历练历练了。
不会再有孩子。楚长歌喃喃说着,说这话时,眼里的泪光氤氲,水光浮动。
宫秋月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
楚长歌这话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个小孩子了,虽无妻儿家室,却能感觉到她的悲戚。
心底,隐约有种不好的猜想,长歌,你
楚长歌双腿耷拉在城墙上,一阵冷风吹过,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玉管似的莹白手指绞住衣裳的下摆,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当初怀着孩子的时候,坠崖重创,如果不是因为用生死蛊以毒攻毒,根本保不住我的孩子。
可我怀的是双生子,君辞留住了,可他的妹妹心懿没了,我的身子受了重创,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这件事只有纪清幽知道。
宫秋月神情一僵,楚长歌的泪水,像是戳在他心头上的尖刀,痛的不行。
多年的朋友,他早把楚长歌当成了亲妹子一样,如此这般,怎能不心痛?
生死蛊那是苗疆百年才生一虫的至毒之物,那种蛊虫一旦入体,中蛊者将会因生死蛊的侵蚀而变成嗜血的恶魔,成为蛊虫的傀儡,每日蛊毒发作时,如同千万把钢刀贯穿心脏,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哪怕是圣人,也挡不住生死蛊的折磨,这种蛊虫可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力!
宫秋月,只在医书古籍上见到过一次。
即便如今楚长歌已解了身上的毒,宫秋月却仍然替她感觉到疼。
可七星海棠,凤帝陛下以心脏为你换取的七星海棠,不是已经治好了你身上的伤吗?
楚长歌心头难捱的酸楚翻涌个不停,七星海棠能以毒攻毒,解我身上的毒,可却不能温养我日渐衰微的身体。
城楼之上,楚长歌与宫秋月数米之外,无人注意到
一道颀长的身影,久立在城楼上,一动不动,仿佛石化般。
夜煞与夜狐二人,停在一丈外,沉默等待。
有巡逻的侍卫趁着月色看清楚那人的面容,拱手行礼,那人却无半分反应,只死死地锁着那道清瘦欣长的身影。
楚长歌的话,像是一剂毒药,一把寒剑,搅弄得他心底最柔软之处血肉模糊。
时间冲褪了那些岁月,却冲不淡刻骨的仇与恋,爱与恨。
长歌
凤怀瑾心中咀嚼着那个名字,幽暗的眸子里,浮起深深的愧疚。
冷燥萧索的寒夜里,他俊逸的脸庞上却突然有一抹湿意,眼角润湿。
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当年楚长歌坠崖,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他该陪她一起跳下去的
当初他受制于凤渊,无力扭转乾坤,改变不了一切。
那么陪她,也是好的。
凤怀瑾眉峰锐利,悄无声息地转身,自城楼上一跃而下,借助轻功飞快离开。
下一刻,两道身影疾速追去,正是夜煞与夜狐。
屋内,凤怀瑾磨墨润笔,笔走龙蛇,毫不犹豫地在纸上挥毫写下洋洋洒洒的一篇文字。
夜煞余光瞥见,那宣纸的卷头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ashash传位圣旨。
今册封朕之皇子凤君辞为监国太子,入朝听政,众必视之如朕!诸亲王、长辈佐之,以固朝纲,稳凤氏万代千秋,钦此!
夜煞。凤怀瑾将那亲笔密旨折成几折,塞入竹筒之中交予夜煞,垂下的眸子看不清楚心中所想。
陛下!夜煞震惊瞠目,俯身拜道:请陛下三思,这万万不可!
夜狐亦道:我朝如今刚刚建立不过数年,南梁与我朝不共戴天,宸国虎视眈眈,北朝更是积贫积弱,陛下,您不能把凤朝核心位置上最强悍的人换成是看起来最幼小可欺的人!
夜狐这话说的比夜煞更加直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难听。
凤怀瑾这边听着,却并没有生气。
君辞年纪尚小,虽智谋出众,却不足以服人。
文韬武略,他再怎么不凡,可武功防身之术,终究是硬伤。
若是有人刺杀后果不堪设想。
凤怀瑾微微摆手:这道旨意,先莫要传出去,朕自有打算。
如今凤朝内忧外患,并非是一片大好河山、太平盛世,他自然不会将这样的江山草率地交到君辞手中。
如夜狐所言,那岂非太过儿戏?
可这道圣旨,迟早要派得上用场,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陛下,您的意思是夜煞和夜狐相视一眼,齐齐道。
凤怀瑾将地图在桌案上铺开,拿起一旁笔筒里的毛笔,蘸了朱砂,在地图上南梁的部分划了个红色的圈儿。
先得拿下南梁,才能保我凤朝江山社稷永固、安邦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