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叁意料之内地点了点头。他并不失望。云安虽历经九死一生，吃尽苦头，但并不会因此天降奇迹，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付出就有结果，云安是太傻了，音玉山庄集天下珍惜药材与第一神医于一体，尚且对毒束手无策，尸魂谷又怎会有所谓灵药。云安过于心急，方才会病急乱投医。

白朗又道：“但是少主，少夫人此一行，浑身是伤，伤口鲜血淋漓，却让属下想到个法子，或许可试一试。”

宋叁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三年多来，白朗从未跟他提过哪怕一句有什么法子可以试，这个神医永远冷静沉着地判断他还有多少寿数。

白朗用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道：“反正少主也没几天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宋叁一时竟然看不出来白朗是真的想治他，还是纯粹用他练手那所谓的法子，然而这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新机会，他虽然并不十分抱希望，却忍不住那一丝心动：“你说说看。”

白朗谨慎地开口：“少夫人为从尸魂谷脱身，服用了一种云氏剧毒，名唤断吻，也正是少主体内的毒。”

宋叁眨了眨眼，白朗短短一句话，他怎么听出很了不得的内容？他忙抬手打断白朗，先问了那个最要紧的问题：“欲晚服了毒？那他现在……”

白朗怎会不知他担心什么，忙宽慰道：“少夫人已无碍。”

宋叁仍是不太放心：“不会还有余毒，对身体有影响吧？”

白朗无奈：“少夫人真气被夺，内力一时半会无法复原，但于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

宋叁长出一口气，意识到自己过于焦虑，略有些不自然地端起案几上的茶，饮了一口后道：“嗯，你继续。”

白朗抬头道：“其实，属下赶到时，少夫人本已毒发，回天乏术，这才是属下要与少主说的，是因为属下赶到之前，少夫人已经血流如注，毒入血脉，随着血流走不少，一时竟保住了少夫人一条命。”

宋叁何其聪明，一下便抓住其中关窍：“你的意思是，也要为我放血排毒？可咱们以前不是试过？毒排不尽，血先流尽，还是没用。”

白朗道：“但时至今日，属下还想再一试。”

宋叁定定看着他，能挣一次机会，他自然更愿意：“咱们现在就试？”

白朗跃跃欲试：“好，属下先去找个舒适无人打扰，并且绝对安全的地方，毕竟排毒期间，不能见人。音玉山庄定然不行，过不久也不知要来多少人。”

宋叁看着他双眸放光，疑窦顿生，警惕道：“白朗，你说的这个法子，排完毒要花多久？”

白朗微笑：“若能成功，少则七年，多则十年。不能的话，顷刻间……”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宋叁一哽，半晌没说出话来。

白朗静静站着。宋叁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还不知可否成功，是不是？你老实说，有几成机会能成功。”

白朗信心满满道：“一成。”

宋叁沉默，一成，几乎等于没有，他原本也没剩下多久，还不如与云安好好过完接下来的日子。

没有继续谈这个，宋叁问：“我体内不是蛇毒么，怎么又变成断吻？你还说是云氏的？”

白朗垂下头，慎重道：“少夫人知晓始末，未曾告知属下，不过属下猜测……”

便将先前与云安的种种一一详尽汇报给宋叁，只是还未说完，就被宋叁轻声打断了。

宋叁瞧着将脸贴向自己的云安，淡淡道：“别说了，我知道了。”

云安睡得不安稳，翻了个身，白布洇出殷红血迹，无意识地将手环到他的腰上。宋叁倚在床前，低头瞧了瞧他，环在腰间的手臂温热有力，将他连人带一颗心都圈得动弹不能。

白朗能猜得出来，只要告诉他同样的信息，他自然也能猜到。宋叁忍不住伸手抚弄云安的脸，云安半张脸藏在被中，紧贴着他的腿，呼吸平缓。

这或许是非常厉害的真相，宋叁本该很气，甚至应该让影卫立马动身去砍人，但看向云安，心境遇见朗朗清风，像明镜般的湖泊平静了下来，愤怒没能成气候便消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他不禁想，云安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该多么绝望。他所深信的，亲手毁了他所挚爱的。

宋叁开始揣摩，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从那座山下来？简直没法想，越想越扎心，自己居然傻乎乎地一心一意推他回去。

最重要的是，在那种时刻，自己没有陪在他身边。让他连一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独自承担这一切。

宋叁很久未出声，白朗小声道：“少主？”

宋叁回过神：“嗯，没什么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白朗没有动：“少主，真的不试一试么？越早试，越容易成功。”

宋叁忽然笑了，笑中带一丝苦涩：“都拖了三年多，还在意剩下这么点时间？”

白朗还想坚持，宋叁疲乏地挥了挥手：“我跟欲晚刚团圆，你先让我静一静。下去吧。”

待白朗退下，他将外袍脱了，掀开被子躺进去，双手小心地绕开云安身上的伤处，将人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