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亦雷霆 天启亡曲终人散 机关算尽 铜墙敌难众人推(2 / 2)

“是是!是!小人不敢了!”

看着这锦衣卫狼狈而去的身影,由检愤怒不已。不就是带小语闲逛嘛,魏忠贤不仅派人跟踪自己,还使诡计来试探。难道我也没有了人身自由?是不是我说错了一句话,也要被他杀?魏忠贤!你能爬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可终究迈不过那最后一步。不信?我们走着瞧!

原来朱由检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魏忠贤放心了,他开始为登上摄政王的宝座行动起来。于是就有张纳上疏:“促藩王之国,且仪物礼数,务从贬损。于是,瑞王赴汉中,惠王赴荆州,桂王赴衡州,他们几乎是两手空空离开京城。信王失去了叔叔们的呵护,不得不独自面对强大的魏氏集团。”

李永贞也忙起来了,他借三大殿的建成发放犒赏银两:锦衣卫正千户赏银三十两……赵率教加太子少个傅,荫一子……某部四十七员各升一级、加八两;魏守义等五百六十一员,各赏银五两;李希周、贾有怀等一千二百六十七名,各给优恤五两……于是,从都察院、兵部、太仆寺,到户部、礼部、翰林院……大小官员、边疆边官,得奖赏者有几千人,魏忠贤花银如水。

接着,南道御史倪文焕上疏,他先把魏忠贤夸赞一番,口气一转:“乙丑(天启五年)以前,朝政尽为奸党所混浊,则用人惟恐其多;乙丑以后,党人一空,且众正克进,犹不无乏才之叹!则今日用人又恐其少,莫若令科道间举所知,以供陛选。臣所真知有二人。一为原江西阮大铖,一为臣同乡,知之最真,保之最力,倘用之不效,臣请以一官殉之。”

于是,阮大铖以太常寺少卿的身份进京;于是今日受封,明日受券;今日贺封伯,明日贺封侯。在一片眼花缭乱中,魏忠贤五岁的从孙魏鹏翼,加了少师,封为安平伯;六岁的从侄魏良栋,封为东安侯加太子太保。希孟补了锦衣同知,甥傅之琮、冯继先俱补授都督佥事。终于,除了信王朱由检,朝廷上下都是魏忠贤封的官,京城内外都是魏家天下。就是那些平时清修自好的,被这一升,也都混到浊水里面去了。

可惜,鸟头虽小,没它就飞不起来。由检毕竟姓朱不姓魏,魏忠贤怎么飞?

官员大调动、大犒赏结束了,魏忠贤开始行动。他亲自拜望侄儿魏良卿的亲家,丰城侯李承祚。一根绳上的,自然心领神会,李承祚果然上本:“厂臣外靖九边,内成三殿,功烈超常,宜加‘九锡’。”魏忠贤又请孙如冽上疏。孙如冽受宠若惊,不敢半点迟疑,连忙上本:“乞封厂臣王爵。”二本同送礼部议复。

加“九锡”、封王爵,意味着什么,礼部心知肚明。在这关键时刻,谁也不肯冒杀头的危险,去做这违例的勾当。何况,东林党人的血,已唤起大臣们尘封已久的正义,点燃了他们越来越愤恨的怒火,又怎肯去做这遗臭万年的事。于是,礼部以“凡部议的本,俱要科参科行,然后才行堂上议复”为由,一脚踢出,直飞礼科给事中叶有声的案上。嘻嘻!科道老叶,让你的头先痛起来再说!

叶有声对魏忠贤早就恨之入骨,又怎肯助纣为虐?看着礼部送来的疏本,叶有声咬牙切齿:“从未听说太监能封王。还……还什么赐‘九锡’。哼!当我不知道其中的猫腻?我叶有声也是圣人之徒,怎容他得逞?”有声拿起本子仔细研究。

具名是李承祚、孙如冽!叶有声拍案:“此二人无权上本,违例出位是吗?好啊!干脆参他们越职言事。这样一来,少不得与他们反复辩驳,反正公文旅行一个来回少说十天半个月,一步一步走吧。至于以后的事,等辩驳完了再说。”

叶有声提笔刚要写,不由想到违抗魏忠贤的严重后果。京城早就成了魏忠贤的天下,我若参了他们两个,忠贤必然怀恨,又要生毒计陷害我,弄不好就有杀身之祸,这两年冤魂还少吗?我若行了这二本,肯定能得到魏忠贤的欢喜,京堂职位立即可至。可是,明有人非,幽有鬼责,我叶有声的良心怎么过得去。

如此审度再三,叶有声心烦了,他猛地把本扔在案上:“岂有此理!为虎作伥,非君子所为。罢!罢罢!拼此一官,我也要持清议,以示我一身清白!”他提笔就要写。

“亲家翁!”有人连声喊着,匆忙走了进来,原来是亲家翁,庶吉士杨汝成来访。他连连问道:“亲家翁如何回复李承祚、孙如冽的本?”

“无法回复!再说,历史上有赐太监‘九锡’的吗?还要封魏忠贤王爵,气死我了!”

“有是有。亲家翁难道忘了,宦官中惟童贯越例封王,赞成的是蔡京、高俅。又有求‘九锡’不得的是桓温,阻挠的是谢安、王垣之。亲家翁!此四人人品俱在,随亲家翁择而效之。”

蔡京、高俅、谢安、王垣之,忠奸如何,史有定论。叶有声激动道:“此事行不得,虽刀锯在前,亦难曲从!”

“好!”杨汝成放心了,起身笑道,“此事亲家翁三思,不可听小弟乱谈喔!”

“有声言出,犹如九鼎!”

“好!以弟的意见,亲家翁干脆回乡养病去吧!”

“真有你的!”叶有声收起笔,也不回咨,只管托病请假,注了门籍就走。可怜这二本奏疏放在几上,也没人来催。拖吧!拖吧!反正礼部也不急,竟把这事给束之高阁,没人追没人问了。

魏忠贤左等右等,不见部里复本。他连忙派人查访,才知道是科臣阻抑,便寻事把叶有声削籍,把杨汝成罢官。那叶掌科也不在意,转得华丽,飞得自由。杨汝成则额手称快:“留得清白之身,不让祖宗蒙羞。”

礼部推诿,科臣阻抑,无形的抵抗顽强有力,魏忠贤遇到了一堵墙,一堵无法绕过的墙。再看天启,病得越来越重,已一天不如一天了。魏忠贤无法,只好把天启病重的消息向外廷公布。皇上病入膏肓,有关程序随之启动,首辅黄立极率百官到乾清宫问安。

八月十一日,天启勉强支撑起虚弱的身子,在乾清宫的西暖阁,会见内阁与九卿。看着他憔悴的面容,连连的咳嗽声,以及不断为他擦拭口鼻中溢出的血迹而来回走动的宫女,众大臣才知道,天启确实病得不轻。

大臣回去了,信王又被安排进宫探视,看着哥哥憔悴的面容,朱由检忍不住泪流满面。

“弟弟来了?”凝视着唯一的亲人,天启百感交加。看他瘦骨伶仃的样子,天启十分怜惜:“弟弟怎么这么瘦?你可要善自保重呀。”

“皇上!”朱由检泣不成声。

“别哭了!弟当为尧、舜,应该高兴才是。”天启把权力正式移交给弟弟。

“陛下出此言,臣罪该万死!”朱由检毫无思想准备,他吓坏了。

“弟弟登基,还需善视中宫。皇弟,魏忠贤宜用!”天启喘息着留下最后遗言。

信王离去了,内侍进来报:“吏部奏报,三大殿告成,请择吉日临御。”

终于告成了!朱由校喜极而泣。累朝之旷典聿新,万世之洪基丕奠!天启神采奕奕,早已忘了病入膏肓的身体,连出宫门也已是奢望。他下旨:“择日巡视三大殿。”

席市街,魏忠贤追问信王与天启见面时的内容,密探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善视中宫?”当然,一个女人嘛,翻不了天,随便找个住所安顿她也算有交代了。“魏忠贤宜用!”这才是魏忠贤最盼望的话,看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魏忠贤放心了。

八月十二,天启的口谕出笼了:“朕以清弱之质,当宵旰之会焦思劳神,以致违和,昨召见卿等,念国事殷繁,虽在静摄,未免闹心。而监臣王体乾谨恪小心,厂臣魏忠贤忠贞性直,近日三殿大工,东氛告捷,皆赖拮据。克有成绩,朕深倚毗,紧要重大事情,卿等可与厂臣商榷计议。今览卿等问安揭帖儿事,必虚心共筹,合力赞襄务求至当。具见卿等官府合心,忠君爱国,朕可节啬思虑,顾养精神,以需勿药,甚慰朕怀。昨召见信王,朕心甚悦,体觉稍安。说与卿等知道。”

看口谕,谁都能看出里面的猫腻。第一,它向大臣们表明:昨天你们都看见了,皇上身体不好,如果还管朝政,未免闹心,所以,要暂放国事,认真看病了;第二,在静养期间,一切大事交给王体乾、魏忠贤,因为朕“深倚毗”;第三,“紧要重大事情,卿等可与厂臣商榷计议。”也就是说,如果发生重大事件,必须和魏忠贤商量,实际上就是听他的;第四,我还会好的,所以,你们要服从以上三条;最后告知:信王为接班人。这是道经过精心设计的口谕。

有皇上口谕,魏忠贤借中秋团圆之意,宴请内阁辅臣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国等。要想让魏忠贤时代继续下去,非他们不行,魏忠贤亲自斟酒表达了希望彼此合作的意向。眼看美酒佳肴进了阁臣的嘴巴,魏忠贤很高兴,他吩咐:“九卿科道表态。”于是,阉党分子倪文焕代表全体科道上疏:“为恭候万安,职等从诸臣后,恭诣宫门问安。讫,伏蒙皇上召九卿科道进见。礼毕,伏蒙圣谕。”

于是,早就准备好的圣谕出笼:“圣体素禀原虚,因东事焦劳,致有此恙,未能骤愈,国事殷烦,甚为轸念。监臣王体乾小心谨慎、练达老成,厂臣魏忠贤为国竭心无二。近日三殿告成、东事告捷,皆赖厂臣悉力拮据,毕力匡襄,克定殊勋。朕身尚在静摄,凡一概要大事务,令阁臣与厂臣计议商榷,用心替襄。凡各御门官,俱尽心供职,钦此。”

真是了不起的策划!所有中层干部都相信:皇上确实把宫中大权交给王体乾、魏忠贤,而朝中大事务,阁臣、科道必须与厂臣计议商榷,用心替襄。

有皇上口谕,内阁就得服从。八月十九日,魏忠贤召阁臣讨论:“各位大臣,你们也看到了,今上龙体违和,已不能亲理朝政。为让皇上节啬思虑,休养精神,以需勿药。魏某特请各位大臣来此商议。就学那‘汉唐居摄’故事,等皇上病愈,依旧自行裁夺,也不致误了国事。”

有了那么多的铺垫,魏忠贤稳操胜券,他坐等阁臣表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怎能把崔呈秀信口举“汉唐居摄”的例子,就这么捅了出来,这不是把自己推向绝路吗?只要稍微有点历史知识的,谁不知道汉朝的王莽、唐朝的武则天,都是先“居摄”再篡位的?所以,“汉唐居摄”这四个字,原是说不得的。难怪大臣们“啊”了一声,顿时呆若木鸡。

躲在幕后的王体乾、崔呈秀更是跺脚捶胸。天呐!此是何时?竟在如此重要的场合,讲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亏是魏忠贤,倘若换上别人,早就砍头了。更何况,皇上病入膏肓,信王马上就要登基,就凭“居摄”这二字,谁还敢跟他走?气氛紧张起来。

见大臣们不开口,魏忠贤大出意外,敢情他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直瞪瞪地看着大家。倒是施凤来,这位以“和柔媚于世”的次辅,打开僵局,他婉言劝阻道:“若论居摄,前故事已不可考,且也学他不得。我朝景泰时,倒是有过旧例。我看还是请一位亲王吧!我等忝列内阁,断不敢参与此事。若老公公以臣子身份为之,恐不能服天下之心。倘若生变,可就把老公公从前为国的心给泯灭了。”

首辅也不是白给的,施凤来早就看出魏忠贤的狼子野心,也知道让魏忠贤居摄,就是拿项上人头开玩笑。他想事已如此,又不能得罪魏忠贤,因此委婉拒绝,并给魏忠贤指出一条正确的道路。施凤来用心良苦,最起码,他们都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可惜!这个文盲,哪听得出施凤来的意思?魏忠贤顿时气得面红耳赤,怫然大怒:“施老先生!咱家待你浙人不薄,为何事急时,反而作梗?”

“此臣肺腑之言,公公……”

“哼!”魏忠贤拂袖而去,会议不欢而散,此事未成。魏忠贤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了,偏偏天启又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想看看亲手修复的三大殿。

八月二十日,天气特好,阳光不那么炎热了,风也凉爽起来了。病痛中的天启,第一次感觉有了精神,他要去看看刚刚建好的三大殿。皇上有兴致,皇后当然高兴,她连忙吩咐在銮驾内铺上松软舒适的软垫,又安排太医随行。一切安排妥当后,在皇后娘娘的照应下,天启上了车,他们往三大殿驶去。

前面是中极殿,见皇上来了,内侍连忙拉下大幕,中极殿露出真容,现场一片惊叹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天启猛地坐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亲手修建的中极殿,喃喃道:“多么高大!多么宏伟!真合朕心呀!”再看屋檐、门窗细微处,果然精巧绝伦,难怪来人都驻足不前,赞叹不已。天启龙心大悦:“谁说从大而视小,不精;从小而见大,不尽?朕建这殿,就是小中见广柔,大中见精微。”

见天启心满意足,皇后吩咐去皇极殿、建极殿。于是,车子围着三大殿转了一圈又一圈,天启就这么流连忘返地看着,最后在皇极殿门口叫停。回光返照的天启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虚弱的身子,走进大殿仔细欣赏着。当看到那根亲手指挥吊上去的大梁,安安稳稳地安装在大殿正中时,天启深深舒了口气:“夙愿已了!”

八月二十一日,天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年仅二十三岁的天启皇帝,本是个天才好木匠,却被错误地安放在龙椅上,终于闯出了大祸,使江山跌入到不可收拾的深渊。

天启死了,皇后立即传懿旨:“奉大行皇帝遗命,召信王入宫!”

于是,魏忠贤手捧懿旨,恭恭敬敬来到信王府。一见到朱由检,魏忠贤就倒地放声大哭,这次倒是发自内心的悲痛。哥哥真的走了,信王泪如泉涌,信王府内一片透着喜悦的哭声。

“皇后娘娘懿旨,请信王入宫。”

魏忠贤一边流着泪,一边手捧皇后懿旨,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他希望朱由检跟自己进宫,这也是计划中的一步。只要朱由检进宫,他立即就陷入太监的汪洋大海中。于是,魏忠贤就可以朱由检的名义发号施令。这样一来,登基仪式、先帝遗诏……一切都将被魏忠贤掌握。于是,从魏忠贤——天启时代,过渡到后天启时代,最后进入魏忠贤——朱由检时代。计划完美无缺,就等十七岁少年,无知的朱由检跟自己走了。何况朱由检曾说过:“魏公公有辅佐之才,皇上倚重尤深,本王今后也有求他之处。”魏忠贤信心满满。

跟魏忠贤进宫?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老太监,朱由检对魏忠贤的殷勤有着本能的抗拒。亲眼看到京城里发生的一切,由检再也不相信他。看着魏忠贤嚎啕大哭的样子,朱由检一点也不动心。他忘不了为避嫌疑,不得不少言少语,甚至宫门也很少进去。由检痛心地想到,如果不是他的嚣张跋扈,自己怎会在哥哥病倒后,还要假装生病,不去朝谒?

还有,被逼死的,如同母亲般呵护自己的东李,又碍他什么事?魏忠贤居然也下得了手。痛!刻骨铭心的痛!看着跪在地上的杀人魔王,想大明江山被他糟蹋得千疮百孔,由检难忍满腔怨恨与愤怒。请我登基?想继续做你的九千九百岁吧!朱由检恨不得一刀剐了他。然而,谨慎的性格、韬晦的信念帮助了他,朱由检迅速调整了心态。

“厂臣请起!”朱由检和颜悦色地接过了懿旨,又仔细验证了皇后的印章,一切都合乎手续。朱由检没有理由不随他进宫。他看了看门外,黑漆漆一片,灵机一动,于是委婉劝道:“天还未明,诸大臣尚无一人入值,我此时进宫怎么办?不如宣懿旨,启禁门,召见勋戚大臣进宫,先议大行皇帝丧礼。再说,我德望浅,岂敢嗣位?还是听勋戚大臣之意,共推贤德亲王入继大统,厂臣以为如何?”

这是皇帝交接时,祖制规定的程序,由检说得名正言顺。

“好!好好!老奴先回宫去了!”

魏忠贤大失所望,朱由检遵祖制无懈可击,他只能唯唯而退,无奈中连忙又往宫中赶去。

天启大行讣告已经公布,大臣们纷纷赶到皇极殿前。魏忠贤不回宫,值门太监就不敢放他们进来,殿前乱哄哄的。于是有心急的大声问:“有皇后娘娘懿旨吗?”

“有!有有!”魏忠贤正好赶回来了,可怜他马不停蹄,累得气喘吁吁,举着皇后的懿旨大声应着:“娘娘懿旨,速召信王入内,容再议!”

魏忠贤老毛病发作,他又加了“容再议”的新内容,矫旨到张皇后身上,他还想与大臣做交易。大臣们可不是吃素的,都已经“速召信王入内”,还要“再议”。这语法上的错误怎么骗得了他们?当即就有人揭穿他的鬼把戏:“信王贤德,以弟承兄入继大统,天下服其贤久矣,何必再议?”皇极殿前又一次大乱。

魏忠贤此时早已方寸大乱,他就想回到天启身边,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守着他。魏忠贤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天启灵床前。看着他紧闭着双眼孤零零地躺在那儿,魏忠贤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是那么的瘦小,小的就像熟睡中的男孩。他不由想起当年第一次见面时,皇长孙睁大那双纯净明亮的眼睛,企盼着央求自己时的样子。

“魏公公!鸳鸯腿踢,肚子会拉稀吗?”天启在大笑。

“拉肚子还是轻的,重一点还能叫他拉不出屎,憋死他!这一个是横扫霸王鞭。小子!这是专攻你的脚,看你敢偷懒!”魏忠贤抡圆了棍子,“坏蛋!这是九龙贯顶棍,叫你永不能放屁!”

“好哇!这么好的木头真是太少见了!看看这年轮,怕不是几百年以上!魏公公费心了!”

“皇上……”魏忠贤放声大哭,再也起不来。

见魏忠贤悲痛欲绝的样子,王体乾只好让大家准备丧仪。于是,文武百官开始为皇上的丧事忙碌起来了。工部议发梓宫及殡殓之物;礼部查举哀即位的仪注;户部打点协济的银两;辅臣更紧张,他们必须拟定遗诏内容。好在这些人经过《礼》的严格训练,自然个个身手不凡,很快一切按《礼》就班。

眼看天明,准备停当的各部司,都集合在隆道阁前,迎接辞旧迎新大典的到来。当然,谁也没想去请示魏忠贤,或者是根本不愿与这厮见面。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早已受够了魏忠贤的祸国殃民,此时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朱由检身上。

天启大行,不免哀动六宫,那些妃嫔们一个个哭哭啼啼地来到天启身边。这才使正垂头丧气坐着的魏忠贤清醒过来,他连忙站起,才发现没有大臣前来请示,这让他十分意外。外面究竟忙什么?宫内宫外怎么协调?对信王进宫的一套礼仪魏忠贤更是一无所知,无奈中,只得派人寻崔呈秀商量。

传令官不敢怠慢,连忙到隆道阁请崔呈秀进去。这下惹了众怒:“这又不是崔家的事,怎么独独寻他?”传令官只好说:“皇帝遗旨,叫唤崔家进去的。”施凤来马上拆穿:“天子已升天,谁承遗诏?”有那诙谐的道:“老子叫儿子,怎敢不去?”终于,施凤来大声宣布:“信王入宫前,谁都不许进去!”

魏忠贤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传令官退回宫里,急忙上前询问。听传令官如此这般一说,他的心凉了,这些官平时对自己恭恭敬敬的,怎么这会儿全变了?现在天启在那儿躺着,皇后又下了懿旨让信王入宫,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有我呢?怎么没人来告诉我?魏忠贤这下真慌了手脚,连连派人出来催,就等崔呈秀进来参决。

看传令官来来去去,有人再也按捺不住:“怎么?魏忠贤还想出袖中禅诏,还要行‘居摄’的邪谋么?”有人讽刺:“一定又在思量,学那‘史弥远立宋理宗,召沂靖王府皇子,妄思援立’的故事么?”有人挖苦:“是了!是了!又思预定赦书条款,还要加恩客、魏二氏。把‘三案’群贤废锢的不予开释,追比者不准豁免哩!”

见众人在那儿挖苦讽刺,崔呈秀觉得有机可乘,他悄悄移动脚步儿,慢慢地就要往里蹭。没想到他很快就被发现了,被压抑很久的众官,哪容他再去搞阴谋诡计,一齐叫了起来:“今日龙驭宾天,天下无君以德分,惟有迎立信王为天。有话须出来当众人说,没甚么可私议的。如果谁敢和崔家独做主张,就是违了祖宗法度,该当何罪!”

呈秀羞惭满面,那脚再也迈不动了。于是,阁臣施凤来领头,国戚、勋戚、九卿在后,率领各衙门具笺于信王藩邸,劝他进宫;又斟酌遗诏内容,按祖制按部就班进行。礼部则安排以弟继兄的仪注,令钦天监择日登极。此时再也不由忠贤做主,崔呈秀连边也沾不上了。

八月二十四日,阁臣、勋戚、九卿们一同到信王府接由检进宫,当然要连请到第三次,朱由检才能答应;紧接着,百官又陪同他一起到天启灵柩前宣读早已写好的遗诏:

“朕以眇躬,仰绍祖宗鸿业,七年于兹,深惟皇考取法、尧舜之训,兢兢业业不敢忘。三殿告成,边警渐安。方锐意治平于民,不谓秉赋虚弱。临御以来,东西多警,朝夕在念,益用忧劳,多思伤脾,今乃复夙恙。恤血陡发,凭几弥留,殆不能起,有负先考顾托之命。若夫死生当理,人所不免,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全埽顺受,朕何憾焉!

皇五弟信王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是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丕绍伦,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过毁伤。内外大小文武诸臣,协心辅佐,恪遵典则,保固皇圃。

布告中外:遵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禁民间音乐嫁娶。各藩府毋得辄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并抚按各官俱于本处哭临三日,毋得擅离职守。”

遗诏宣读完毕。按祖制,朱由检当夜必须住在宫中。

终于回到宫中了,由检打量着四周。虽然出宫才九个月,这里一切怎么会那么的陌生,连侍卫都不认识了。朱由检也不敢睡,只顾呆呆地看着弯弯的月亮在浮云中忽隐忽现,心想:原来中秋过去几天了,难怪缺了一块。唉!月圆总无缺时多,先皇哥哥一生为了建成三大殿,呕心沥血这么多年,大殿成他却去了,留下弟弟我,好不孤零。正想着,突然,一阵恐惧袭来,他看见一名侍卫,佩着剑走过来。

“过来!”朱由检沉了沉气,指着剑问道,“这是什么剑,如此漂亮!”

“这是佩剑!”侍卫连忙摘下佩剑,双手捧着,在由检前跪下。

“是把好剑!”朱由检抽出剑,在烛光下仔细欣赏那锋利的刀刃,又挥舞了几下,然后放在几上,“朕要仔细看看,明天来拿赏银!”

看着侍卫谢恩而去,松弛下来的朱由检擦了把冷汗。心想:明天我一定要把信王府的侍卫全都调过来,省得提心吊胆。“咕咕!”有叫声从腹部传来,由检揉了揉肚子才想起来,自进宫到现在还滴水未沾呢。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刚要举手连忙又停住,想起张皇后的嘱咐:“宫中什么东西都不吃。”

唉!朱由检不由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只饼吃了起来。他心想:真麻烦!无论如何,民以食为天,朕也一样。明天第一件事,让徐应元先把厨子给我换上。

“嘻嘻!”卫士们笑了起来,都说,皇上才十七岁,虽说是位天子,却还是位淘气的少年。由检闻声抬起头,见侍卫们巡夜辛苦,又看他们垂涎欲滴的样子,朱由检觉得该吃夜宵了。他问近侍:“夜宵费用从哪开支?”

“光禄寺!”

“传朕旨意,光禄寺准备夜宵!”

“谢皇上恩典!”宫内一片欢声雷动,朱由检赢得了侍卫的爱戴。

八月二十五日,登基仪式开始。朱由检身着孝服来到天启灵柩前,他要亲诣祗告天启。看着天启的灵位,由检鼻子一酸:“哥哥好走!”

告别天启,由检换好冠冕先到皇极殿行告天礼;再到奉先殿谒告祖宗;礼毕,来到中极殿前站定,然后在众官的拥护下,穿过中极殿,往皇极殿走去。一步一步又一步,由检脚步稳健地走上九级御阶,坐上御座。由检登基了,改元崇祯。明朝翻过了最黑暗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