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鼓动激扬 渔夫牧坚语忠义 以嗣东林 敢学汉末讨卓举(1 / 2)

第二十五章鼓动激扬渔夫牧坚语忠义以嗣东林敢学汉末讨卓举

再说,周顺昌被害的消息传来,苏州城内,人情汹汹。本来,杨涟、魏大中在江南甚有口碑,他们被捕,百姓本就不服。现在,勤政爱民的周吏部又被杀害了,不要说士绅,就是樵夫农牧、皂隶乞丐,说到忠臣义士,无不嗟咨涕零。语及客、魏,无不呼号骂詈,恨不得剜其心、食其肉,反抗阉党空前高涨。于是,市民罢市、织工罢工,苏州城头揭竿而起的火花开始闪烁。

那毛一鹭见在自己辖区内,竟出现了机匠者不织布,运输者不担担,生产日渐萧条的严重问题。最要命的是,百工店肆也开始罢市了,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毛一鹭吓坏了,连忙派密探二狗子去查。

不久,二狗子来报:“小人查清楚了。是杨廷枢、徐汧率数千士民谒巡抚,乞上书申救周顺昌的。这杨廷枢、徐汧是‘应社’的学生,他们扬言:‘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迎接汉末讨卓之举。’那五个杀缇骑的人也查清楚了,是颜佩韦、杨念如、周文元、马杰与沈扬。他们扬言:‘合千众下武林,为国除害。’他们还准备:杀税使、焚税监府,效葛成兄弟,痛击这些阉奸,也是为个‘义’!”

“我说这些学生怎会步调如此一致、口径如此统一,原来是‘应社’出的头。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苏州是东林党的老巢,既然是东林党插手其间,也怪不得自己。不过,这些学生难缠也不好惹,不如上本告变,请朝廷定夺。”

毛一鹭为了逃避责任,上疏朝廷:“……钦差锦衣卫张应龙、文之炳约本月十八日午时开读,臣等同赴公所,沿途见士民如堵,车拥不前,汹汹嘈杂莫辨。随进公所,正开读间,纷纷士民号呼,一拥而入,疾声天噪,事出仓促。臣等以身捍蔽,率府道县,谕以名法、惕以祸福。奈奔雷掣电之势几成斩木揭竿之形。

好家伙!此疏一上,不就是引兵镇压嘛!

此本被瞿式耜看到。瞿式耜,字起田,号伯略,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他的叔叔就是大名鼎鼎的瞿汝夔,因母丧居家丁忧。式耜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便衣小帽,前往巡按徐吉的家中。

“奔雷掣电之势,几成斩木揭竿之形!”天呐!这本一上,岂不是屠城吗?徐吉大惊失色。

“几十万生灵涂炭,于心何忍?请徐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出手相救!”

“徐某怎会不管?只是,毛一鹭是巡抚,是代天子行道,他的本一上,谁也无法改变呀!”徐吉急得团团转,“况且本已到府衙,徐某就是有此心,未必有这个能力呀。”

“也不是没办法!”

“哦?说来听听。”

“把毛一鹭的信扣留几天。大人抢先上疏,就说造反之事子虚乌有,士民不过是无知狂逞,已经平息了。先入为主,毛一鹭的疏本就没那么严重了。”

“话虽如此,毕竟事件严重,京城要有人周旋才行。”

“这一说,想起来了,有两人可帮忙。”

“谁?”

“光禄寺卿徐如珂,内阁大学士顾秉谦。”

“徐如珂身为苏州人,自然会出力,那顾秉谦我可不相信他!”

“也有办法对付他。不是有人扬言:‘顾秉谦害桑梓,与其千人下武林,不如先去昆山,毁尽顾家,宁死也让他知道残害乡邻的下场!’这话可重呢!不信他敢袖手旁观。”

“好主意!”徐吉连夜上疏,说明情况,同时又派心腹送急件给徐如珂,求他帮忙。

徐如珂接到信大吃一惊,这是血染苏州呀,这还得了!徐如珂急了,连忙去通政司找好友吕通南。

“‘奔雷掣电之势,几成斩木揭竿之形?’这是什么话!”吕通南大惊。

“人命关天呀!求吕兄,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们一救。”

“巡按徐吉是什么意思?”

“徐大人已上疏,说造反之事子虚乌有,士民不过是无知狂逞,已经平息了。徐大人还把毛一鹭的疏本扣了几天,也是先入为主的意思。”

“好主意!这样吧,徐吉的本一到,立即送上。至于毛一鹭的本,先压它几天。不过,压的时间再多,也解决不了问题,内阁必须有人帮忙才行。噢!对了,首辅顾秉谦可是你的家乡人,为何不去求他?”

“顾秉谦奸诈,如珂从不与他来往。再说,自苏州事出,他就称病不上朝,还不是想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弟倒有主意。只要如此……如此……可成。”

“谢吕兄!”徐如珂放心去了。

几天后,徐吉的疏本到了,只说士民无知狂逞,现已平息,并没有造反的意思。吕通南看后,认为还行,连忙按程序,把徐吉的疏本送上。接着,毛一鹭的本也到了,内容果然恶毒,吕通南连忙称病休息,反正不着急,慢慢等着吧。

原来,苏州人并没有造反,民变也已平息。看过徐吉的疏本,魏忠贤心一松,事情似乎要过去了。没想到那些太监不愿意了,从来只有缇骑杀人,什么时候被人追杀?兔死狐悲,纷纷求魏忠贤发兵去苏州屠城。给他们一闹,魏忠贤陡起杀心,他要求内阁讨论布置发兵的问题,事态又开始严重起来。

这一下,徐如珂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思前想后,他决定去找顾秉谦,无论如何,顾秉谦毕竟苏州人,敢不念乡人的情分?装病是吧!不怕你不出头。徐如珂便衣小帽来到顾秉谦的门前。

几个门官正在闲聊,徐如珂装作匆匆赶路的样子,从他们身边走过。听那两个门官熟悉的乡音,徐如珂又急匆匆退了回来,他好心招呼道:“原来是昆山老乡。还不打点一下,昆山要出事体哉!”说完,把背包从左肩换到右肩,腰带紧了紧就要往南方赶。

听徐如珂一口苏州话,原来是家乡人呀!门官们对他亲近不少。又听他说什么要出事,脚步都不停就要离去,门官连忙过去拦住他:“要出事?啥事体,你可快说呀!”

“难道你们不知道皇上要屠城苏州吗?听说还是首辅亲拟的。苏州人大哗,都说:‘反正都是死,不如先去焚烧顾家,然后在家等死,心里也就平了。’”

“真的吗?”

“骗你干嘛?我家老爷是徐如珂,他要我连夜回家,免得玉石俱焚。也是缘分,居然看到老乡,也是乡邻的情分。好了,别拦我,误了大事,主人那儿不好交代。”徐如珂匆匆离去。

“呀!快告诉老爷去!”家丁撒丫子跑回家,如此这般讲给顾秉谦听。

“先烧我家?”顾秉谦吓坏了,“你们听谁说的?”

“徐如珂的家人已经赶往苏州,看来不会有假。老爷!您可要想办法呀!”

“看来是真的啰!”顾秉谦急了,连忙赶到徐如珂那儿询问。

“不错!毛一鹭的疏本上有‘奔雷掣电之势,几成斩木揭竿之形。’这难道不是血染苏州?大人呀!您身为首辅,怎忍心家乡生灵涂炭。况且,首辅在位再长,总还有回乡之日,到那时又该如何面对乡邻?再说,徐吉的疏本也说了,士民无知狂逞,现已平息,岂不是个机会?厂臣又最听你的,消弥祸患就在大人身上了。”

“屠城之事不能不救,可那几个领头的人绝不放过!”顾秉谦恨得咬牙切齿。想到老了以后还得回苏州,万般无奈的顾秉谦,当夜就直奔席市街,跪在魏忠贤床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去了。

内阁也在讨论是否出兵苏州的事情,因为魏忠贤亲自坐镇:“上怒甚,必诛尽为乱者!”

“不行!”丁绍轼连连摇头。丁绍轼本是紧跟魏忠贤的铁杆阉党,然而,连续二次杀戮,已有上百人或被杀,或被罢,已远远超出丁绍轼的底线,他吓坏了。何况,现在连魏广微都出面为杨涟求情,还上疏自罢,分明知道这场杀戮的严重后果,为逃离干系,狡猾的魏广微先滑脚逃了。丁绍轼也知道,如果同意屠城,就会让自己双手染满鲜血,也等于为魏忠贤承担这沉重的历史罪孽。

我不能一错再错,丁绍轼坚决不同意。他晓以利害,劝道:“公误矣!京城仰仗东南,漕运粮食数以百万计。地方有事,正应示以宽大,而反以严旨激之,若有他变,谁任其咎?”见魏忠贤默然,丁绍轼举笔拟旨,进呈天启,也算是为苏州人做了件好事。

天启看后,谕旨:“……小民无知,为何拥众呼号,几成鼓噪,法征安在?果即日解散,故不深究。再有违抗,为首的定行拿究正法,且加重本犯之罪。”

圣旨下,吕通南才把扣了几天的疏本送上。先入为主,毛一鹭的疏甚至没有引起魏忠贤的注意。他正在发脾气:“顾秉谦求情是为桑梓倒也罢了。丁绍轼也来阻止,气死咱家了!”

“这位丁大人也是的,也不知搭错哪根筋,竟同情东林党人。听说缪昌期死后,丁大人还连叹两句:‘好!好!’魏爷!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原来这样!魏忠贤直咬牙。想起周顺昌被捕时,丁绍轼还要求把他们交刑部审理,分明是背叛自己,魏忠贤大怒:“赐酒,送他升天!”

李永贞吓了一跳,丁绍轼是自己人,又是阁臣,怎么还杀他?本想求情,见魏忠贤铁青的脸色,也不敢申辩。可怜丁绍轼醒悟太迟,即使有所匡救也已晚了。魏忠贤已经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的爷,正气焰熏天,怎肯容他?枉为内阁辅臣,只落得毒发身亡的地步。

王体乾毕竟比李永贞要奸滑,他审时度势道:“自诛杀东林党,全国已有不服者不时鼓噪。魏爷!徽州老百姓也搞什么民变了!”

“徽州怎么会民变?那个吴养春不是给拷掠死,钱不也收上来了吗?”

“还不是这个吕下问太无能?徽州有几万人包围了察院,还烧了察院大门。”

原来,魏忠贤见吴家的银子来得这么容易,又派他的一个爪牙,工郎主事吕下问到徽州负责变卖吴养春在黄山的林场木材。这可是个肥缺,吕下问连忙带家仆、美妾,顺便游游黄山。没想到,吴养春被抓到镇抚司后,受不了酷刑折磨,当场就被拷死。妻子听说,当夜投缳自尽,两女儿也相继缢死,老母亲看着三具陈尸,看着家徒四壁,一口气上不来,随他们一起去了。吴养春家破人亡,早已没油水了。

这可怎么办?为了完成魏忠贤下达的三十万指标,吕下问下文,强迫徽州富户买木材,议价纳银。其中,吴养春的族人吴献吉首当其冲。眼看沦为吴养春第二,吴献吉干脆连夜大逃亡跑了。无奈,吕下问派公差们去吴献吉家要人,结果找错人家。面对如狼似虎的公差,妇女们首先叫了起来:“救命呀!公差强奸妇女啦!”这一下炸了锅,乡邻们迅速赶来。他们猛揍这两个狗腿子,还包围吕下问的住处,抓住他的小妾,脱光衣服游街。吓得吕下问带着羞赧无地的小妾狂奔二百里,才停下来。

听王体乾如此这般一说,魏忠贤吓坏了:“那!徽州知府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