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世界已清 毁要典伸张正义 书生展眉 含笑去浩气长存(1 / 2)

第二十八章世界已清毁要典伸张正义书生展眉含笑去浩气长存

历史翻开新的一页,明朝进入崇祯元年。

北京的冬天非常寒冷,这不,欢度新年的气氛还没有过去,天空中又飘起鹅毛大雪。虽有火炉取暖,朝房里仍旧寒冷,刚典试完乡试回京的倪云璐正在看邸报。倪云璐,字玉汝,号鸿宝,浙江上虞人,天启二年进士,虽任翰林院编修,却已崭露头角。现在,他拿着邸报正一张一张地认真研究着。

有太仆寺卿刑科给事中杨文岳上疏:“今日最急者无如清刑一事。自魏忠贤擅权以来,监谤之门一开,告密之风日织,死者长恨于原野,生者含冤于圜扉。触目伤心、神人共愤,伏望皇上将二三年来所问罪人、所定罪案、已经厂卫缉拿者,敕三法司从公会审、依律具奏,如实系无辜株连冤爝者,早赐开释,以普好生之仁。”

说得好!倪云璐连连点头,再看皇上怎么说:“朕受言虽广,用才必核,不特核所荐之人,亦将核其荐人之人,诸臣慎之!”

咦!这是什么意思?倪云璐盯着回谕仔细推敲。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连忙翻看前几页。噢!原来有人为王绍徽、黄克缵昭雪。看来皇上心中有数得很哪!倪云璐很高兴,他翻开十一月十日,也就是魏忠贤死后第四天,皇上的谕旨:

“巨恶魏忠贤,窃先帝之宠,擅朝廷之威福,密结群奸,矫诬善类,稍有触忌,肆行惨杀。数年蠛诬,不知几许削夺,幽圄蔽日,况累弥天。今天刑已殛,臣民之愤稍舒,而诏狱游魂犹欝铜籍,誉髦未伸,岂所以昭?

朕维新之治,着该部院并九卿科道,将以前斥害诸臣,从公酌议,采众定评,有非法禁死、情最可悯者,即与褒赠荫恤;其削夺牵连者,即与复官起用;尚有身故,捏赃难结,家属波累犹羁者,俱与开释,勿致久淹,伤朕好生之意。”

果然不同凡响,这明明是有的放矢呀,倪云璐忍不住拍案叫好。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倪云璐连忙抱歉地一笑,又仔细翻阅起来,他希望有人响应。果然,谕旨发出的第二天,就有户部郎中刘应遇上疏,为杨涟、高攀龙讼冤。应该的!应该的!倪云璐松开眉头。

然而,十二日,杨维垣上言反对:“群言淆乱已有其象,杨鹤等拥戴熊廷弼等以断送辽左者也。孙必显等衣钵赵南星、邹元标以背公死党者也……故,言路中劲节深心者,调既以票拟归内阁,犹当以议论归言官,凡非与有言责者勿复纷嚣……臣即各举所知,亦宜从国家起见,若乃孙党、熊党、赵党及邹党,无复入之启事,然后仕途可清,长治久安可矣。”

“污蔑正人,信口雌黄!”倪云璐忍不住又要叫:“居然打着为国家着想的幌子,还什么‘仕途可清,长治久安。’是想逃脱法律的制裁,让阉党长治久安吧!谁不知道杨维垣、徐大化、霍维华都是魏忠贤的人?魏忠贤已死,阉党却阴魂不散。害怕波及到自己的恐惧,让他们抱成团,且越抱越紧。哼!有我在,决不能让你们阴谋得逞!”倪云璐咬了咬牙,继续读下去。

十八日,有户部主事陈比心上“请解禁锢,并改《三朝要典》”。射人先射马!倪云璐有了笑容。

二十五日,湖广道御史曹谷马上疏反对:“陈比心‘请解禁锢,并改《三朝要典》’一事。臣以为其:‘独不思要典为三朝慈考作也,必不可更。’”曹谷马你真行呀!居然搬出先皇的招牌。

十二月初二。工科左给事中陈维新疏言:“近缘起废之举,辄欲翻三朝不朽之案,彼亦知《三朝要典》为阐明慈孝而作者乎?今欲为覆定之说者,不过借口篡修在逆党用事之日,而不知三案定论在逆党未用事之先,或者谓冤沉当恤、废弃当庸,似恐于论议有碍。不知人才国是原不相蒙,为人才计,尺寸皆可兼收,瑕瑜不妨互见;为国是计,则慈孝巳光青简,琬瑛垂之日白,况当日诸臣或为偶激之鸣,或有随声之和,不妨加与新图偕之大道,以收圣世多才之用。”

初三,翰林院侍讲孙之獬上疏:“《三朝要典》,近谓逆魏禁锢人才之书,意祖宗在天之灵忾然不安,乞皇上亲序其首,仍命史馆以处分魏崔事附录,庶要典自明,逆党自正矣。”

一石激起千层浪,想不到刘应遇的疏本竟引来一片反对声,倪云璐心情沉重,他放下邸报,陷入沉思。原以为有皇上的谕旨,平反昭雪又有何难?现在看来,情况没那么简单。倪云璐不得不承认,由天启钦定的《三朝要典》犹如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横在面前。何况编辑班子中有内阁成员黄立极、施凤来,还有身居要职的纂修官若干。当年,他们紧锣密鼓编纂,进献仪式隆重,行动迅速如此,史无前例。他们要求:待翻刻成,即赐百官,颁行天下。其心情是多么地急迫。

看来,《三朝要典》是救命稻草,广告天下是他们生存的筹码。也难怪陈比心一提出改要典,就引起这么多的反对声。那孙之獬不仅求皇上为要典作序,甚至还要把魏忠贤、崔呈秀也附录在其中。看来,崇祯要被绑架了!倪云璐长叹一声,放下了邸报。孙之獬,你真厉害!他忍不住掉头看去。

孙之獬,刚刚进翰林院,最近又成了皇上侍讲官,正踌躇满志地翻看邸报,他感觉到了倪云璐的目光,转过脸来微微一笑。倪云璐很有礼貌地点头回应,然后继续看邸报。

十二月二十四日,阮大铖上疏:“论魏忠贤之罪,且辨要典,勒入臣名。”

“阮大铖回京了?”倪云璐大吃一惊。此人可不是善类,还诡计多端,倒要小心了。他拿起阮大铖的疏本反复推敲,“论魏忠贤之罪,且辨要典,勒入臣名。”哼!他居然也论魏忠贤的罪行,什么“辨要典,勒入臣名,”不就是想把《东林党人榜》复制上去嘛!倪云璐收起了邸报。魏忠贤活着时,这些人借要典杀人,众宵小借要典攀爬。魏忠贤死了,借要典痛打魏忠贤这条落水死狗,反正死了的狗,还在乎多踢几脚?想那阮大铖、杨维垣,原来都是魏忠贤的死党,为了自救,连昔日的主子都咬上了,真无耻。

倪云璐忍不住拿起邸报,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发现内阁、九卿,没人对此事发表意见,他们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冷漠、逃避与置身事外,倪云璐感觉到为正人平反太难了。去年,如果不是钱嘉征举臂高呼,说不定魏忠贤已经溜之大吉。

《三朝要典》翻刻成!《三朝要典》翻刻成!倪云璐看了看日期。呀!不好!他差点惊叫起来。已过一个月,如果没有异议,皇上就会批复,并发行天下。如此一来,这冤案将变成铁案,天启年的悲剧还将继续下去。不行,绝对不行!既然没人开口,就由我来伸张正义。嘉征小同乡,看我的!他拿起了笔。

崇祯元年一月六日,倪云璐毅然举笔,上《为世界已清,而方隅未化;邪气未息,而正气未伸疏》:

“臣以试士复命还朝,从邸抄见诸臣章奏,凡攻崔、魏者,必引东林为对案,一则曰邪党,再则曰邪党,夫以东林为邪党,将复以何名加诸崔、魏?崔、魏邪党矣,向之首劾忠贤、重论呈秀者又邪党乎?

东林,天下之才薮也,其所宗主者,大都禀清挺之标,而或绳人过刻;树高明之帜,而或持论太深;此谓之非中行则可,谓之非狂狷不可也。且天下之议论,宁涉假借,而必不可不归于名义;士人之行,己宁在矫激,而必不可不准诸廉隅。自以假借矫激深咎前人,于是彪虎之徒公然起而背叛名义,毁裂廉隅。以至于连篇颂德、匝地生祠矣。夫颂德不已,必将劝进;生祠不已,必且呼嵩。而人犹宽之曰:‘无可奈何,不得不然耳!’嗟乎!充一无可奈何,不得不然之心,又将何所不至哉?议者能以忠厚之心曲原此辈,而独持己甚之论苛责吾徒。臣所谓方隅未化者,此也。

今大狱之后,汤火仅存。如江西、西泰、三吴、三楚之间,什九名贤,决无沉埋之理。屡奉明纶,俾之酌用,而当事者犹以道学封疆,持为铁案,毋亦深防其报复乎?然臣以为过矣。年来借东林媚崔、魏者,其人自败,何待东林报复?若不附崔、魏,又能攻去之,其人已乔岳矣,虽白东林乌能报复哉?

臣又伏读圣旨,有‘韩爌清忠有执,朕所鉴知’之谕。而近闻廷臣之议,殊有异同,可为大怪。爌相业光伟,他不具论,即如‘红丸’议起,举国沸然,爌独侃侃条揭,明其不然。夫孙慎行,君子也,爌且不附,况他人乎!而今推毂不及,点灼横加,则徒以其票拟熊廷弼一事耳。

廷弼固当诛,爌不为无说,封疆失事,累累有徒,乃欲独杀一廷弼,岂平论哉?此爌所以搁笔也。廷弼不死于封疆而死于局面,不死于法吏而死于奸珰,则又不可谓后之人能杀廷弼,而爌独不能杀之也。又如词臣文震孟正学劲骨,有古大臣之品,三月居官,昌言获罪。有人如此雅谓:‘千秋今起用之旨,再下谬悠之谭日甚。’臣所谓正气未伸者,此也!

总之!臣论不主调停,而主别白。韩爌、文震孟,不争二臣之用舍,而争一日之是非!至海内讲学书院,凡经逆珰矫旨所毁者,并宜葺复如故。盖书院、生祠相为负胜,生祠毁,书院岂不当复哉?”

上书房,少年天子崇祯的心情尤其舒畅。魏忠贤被磔尸了,客印月被杖杀,京城一片欢呼声,崇祯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赞誉。现在,他要批复汪裕的疏本了。翻刻《三朝要典》成?朱由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因此,在批复前,又认真查阅了大臣的奏疏。

户部陈比心:“请解禁锢,并改《三朝要典》。”湖广道曹谷反对:“独不思要典为三朝慈考作也,必不可更。”工科陈维新强调:“近缘起废之举,辄欲翻三朝不朽之案,彼亦知《三朝要典》为阐明慈孝而作者乎?”哎!这孙之獬居然要自己作序,还要把魏、崔事附录其间。原来,先皇哥哥已经为要典定性,那就批吧,不知道其中奥妙的崇祯提起笔就要批红。

“皇上,这是编修倪云璐的奏疏,是关于东林党的。”小语指着桌上剩下的奏疏。

“哦?”崇祯拿起,见上书:“世界已清,而方隅未化;邪气未息,而正气未伸。”这是什么意思?崇祯火了。他匆匆看了一遍,且越看越生气,提笔就批:“朕屡旨起废,务秉虚公,酌量议用,有何‘方隅未化、正气未伸’?惟各处书院,不许倡言创复,以滋纷扰!”

崇祯扔掉手中的笔,穿上便服直往国子监去,因为应社领袖张溥进京了,他以选贡生入京师,现在国子监读书。听说还有史可法、张采、徐汧也来了。崇祯很高兴,他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模样,为什么那么多学生愿意与他们结交。

确实,现在的学生,特别有面子。有高阳的学生为救左光斗,不惧魏忠贤的残暴,出钱出力积极筹款。彼时全国尚笼罩在魏阉的淫威下,此举可谓是豁出身家性命,他们用生命与魔鬼搏斗。高阳的学生赢得了全国学子的赞誉,也让朝野刮目相看。

而来自江南的学生,更是扬眉吐气。谁不知道,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危险境地,他们不畏强暴,智斗阉党爪牙毛一鹭,其行为之风雅、言词之巧妙,却不失坚韧与顽强,令人又痛快又羡慕。而应社组织之严密、行动之有序,似漫无边际,却进退有余,更让学生们津津乐道。

听说徐汧和杨廷枢集资救周顺昌,让太学生肃然起敬;张溥、张采进京,让学子们兴奋,而张溥的《五人墓碑记》,更是名彻都下。现在,不但国子监的贡生都愿交欢于张溥,就是宇内名卿硕儒,闻溥名,亦愿折节订交。于是,骚坛文酒,笈筐车骑,目不暇及。国子监内一片欢声笑语。

崇祯从小就生活在恐惧中,高阳学子们的热情奔放与初生牛犊不怕虎,让他感叹外面的世界真精彩;而苏州学生的激情、幽默与别具一格的斗争方式让他既羡慕又感动。于是,崇祯认真聆听他们的意见,与他们交谈,终于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复杂,邪恶与正义之间的斗争是多么残酷。想到最近发生的,是否为杨涟、高攀龙等东林人士讼冤的争辩,崇祯决定听听学生们的意见。

“听说高阳的学生为救左光斗到处募捐,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好?”

一听这话,高阳的学生就叫了起来:“如果你饥寒交迫却无人问津时,有人带领你生产自救,让你终于吃上了饭,穿上了衣,你会是什么感觉?如果这样的人被说成是邪党,你会相信吗?”他们看了看崇祯年轻的脸,摇头,“看你细皮嫩肉的样子,一定是衣食无忧的贵公子,自然体会不到百姓疾苦,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崇祯涨红了脸,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他认真问道,“可是!苏州学生怎么会支持东林党呢?”

“如果到江南去看看,去问问,你就会知道东林七君子的事迹,就会知道苏州,乃至全国的学生、百姓,为什么会千方百计地保护他们了。”

“路途遥远,怎么去问?何况,我还真的不知道他们的故事。”

奇怪了,他居然不知道!学子们惊讶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告诉崇祯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于是,崇祯终于知道东林党的故事,知道他们为了反对魏忠贤与那些贪官污吏,承受多么大的压力,遭到多么残酷的迫害,甚至献出生命。他还看了杨涟的遗书、燕客的《诏狱惨言》,感动得流下泪水,从而理解了这些学生为什么会用生命去保护毫不相干的人。而正邪之间根本不可能调和的事实,让崇祯开始重新审视倪云璐的奏疏,他想起辅臣提交的拟赦名单,连忙赶回宫去。

新皇登基,必大赦天下,辅臣也早早把拟赦名单送了上来。赶回宫的崇祯连忙调来研究,他发现:凡一应有因公挂误的官员、斥革者准给还原职;因触忤忠贤而削夺者,不在加恩之例。于是,叶有声、杨汝成等被召回,而东林党榜上有名者不得昭雪。凡因追比家产尽绝者,查勘减免;因触忤魏阄坐赃者不得与恩赦。于是,吴养春的追比停了,杨涟等的追比继续进行。最令人不解的:除了十恶不赦者,罪犯都减刑等待发落,而触忤忠贤的耿如杞、胡士容、方震孺、惠世扬、李柱明等还关在狱中无人过问。

还有,为什么突然有了“《三朝要典》翻刻成”的争议?难道《三朝要典》真成了评判是非的标准,甚至大赦都以它划线?崇祯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张娘娘来了。”小语通报。

“皇嫂来了!”崇祯大喜。自踏进宫门,崇祯就犹如掉进狼窝。如果没有张皇后的支持与运筹帷幄,又怎能与魏忠贤斗且完胜。现在又面临着相信谁的问题,偏偏自己又不知道谁对谁错,正苦恼着,没想到皇嫂来了,崇祯连忙迎接。

张娘娘进来,见崇祯闷闷不乐,问:“皇上是为拟赦名单伤脑筋吗?”

“是呀!又是东林党,又是《三朝要典》,还要争论赦与不赦,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赦与不赦?他们根本就没有罪,何来大赦?皇上!今年要京察了。”

“京察?”崇祯眼睛一亮,“利用京察来明是非、分忠奸,所有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既然《三朝要典》是风向标,我就用它来找方向。谁是真金,大浪淘沙!”

“皇上!还有许多漏网贪官潜伏在民间,不如一同召回,说个清楚。”

“谢皇嫂!”

一月十五日,崇祯宣布大计天下,着吏部发布:“贪酷革职,下所司究问,余者间往降调。”

同时,崇祯启用大批官员进京,其中有刘鸿训,他被提拔为礼部尚书,并以大学士入阁,成为内阁领头人;有曹师稷、吴焕、瞿式耜,成为各部的给事中,负言官之责;他还把徐汧召为庶吉士,进翰林院。同时,一大批阉党分子和贪官污吏也进京了,其中有姚宗文等。欲杀之、必先召之,聪明的朱由检定下除奸大计,同时派大理寺少卿姚士慎负责调查东林党事件。

大计天下?阮大铖慌了。大计天下就意味着翻天启时的陈年老账,也就是重新评判东林党事件。一想到京察有可能让东林党翻盘,他连忙约杨维垣一同去徐大化家。

今年就开始京察?徐大化很意外,也很紧张,毕竟,魏忠贤已死,再想控制内廷谈何容易。现在内阁寡言,朝官噤声,就凭自己这几个人要想翻云覆雨,简直是痴心妄想,徐大化悲观丧气:“谁是谁非,已由不得我们了。”

“都是倪云璐惹的祸,什么‘化方隅、伸正气’,此人是浙人,怎么尽帮东林党说话呢?”

“你别忘了,魏大中,浙江嘉善人;黄尊素浙江绍兴人;他们的名气小吗?还有,这次进京的瞿式耜也不是等闲之辈。听说瞿式耜是天主教徒瞿太素的侄子,难怪举荐徐光启、李之藻、孙元化不遗余力。他一进京,就竭力主张:‘挽回危局,必须回本清源’……”

“叔!平反昭雪呼声急,言官也纷纷倒戈,清算风潮陡起,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要看皇上的态度。”阮大铖定了定神,他拿起邸报仔细研究。渐渐地,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有何方隅未化、正气未伸。’显然,皇上对倪云璐的疏本十分反感。‘各处书院,不许倡言创复,以滋纷扰’明显是在否定倪云璐。只是,《三朝要典》翻刻成,皇上为什么迟迟不批呢?都一个多月了。”

“过去了一个多月,皇上还不批,说明他很矛盾。如果这样,形势就十分危险了。”徐大化忧心忡忡,“东林党是反魏忠贤的,魏忠贤成了罪犯,东林党会不会因此而翻案?”

杨维垣道:“皇上一直游离宫外,能知道什么?何况,《三朝要典》是先帝钦定,谁敢否定?只要颁布天下,就成铁案,东林党回天无术了!”

“说到这,我倒想起孙之獬来。你看这邸报,孙之獬把魏忠贤计入要典的呼声最高,反对为东林党翻案最坚决。何况他现在已升为侍读,相信可以左右皇上的思想。”

“年轻人爱冲动,有激情,可以利用。”阮大铖冷笑两声,“维垣,你继续上疏,我随后跟上。目标直指倪元璐。”

一月十九日,杨维垣上《词臣持论甚谬疏》:“倪元璐偏护东林,疏言多悖谬。如大贪极横之李三才,东林辄尊之为盟主;破坏封疆之熊廷弼,东林辄护之如娇儿,一谬也;盛赞韩爌二谬也;又盛称文震孟三谬也;又盛称邹元标之讲学四谬也;今之忠直,原不当以崔、魏对案。向之受抑于崔、魏者,固为以燕伐燕;今欲取案于崔、魏者,犹恐以病益病。”

阮大铖上疏了,《请戮先朝之奸》:“汪文言以细人夤缘引左光斗入王安之幕,是通内之始也;‘移宫’一疏,谋倾宫眷中外迎合,争之者仅一贾继春,而旋遭放逐,此杀言官之始也;周嘉谟推重熊廷弼为经略,此坏封疆之始也;贬霍维华以谢王安而逐戚畹撼中宫,此又中外谋危母后之始也!”

倪元璐一看,气愤不已,随即挥毫反击:“自邹元标以伪学见谤,逆魏遂以真儒自命。学宫之席严然,揖宣圣为平交,若讲学诸公还在,宁有此城?然则崔、魏乃今日对案,以崔、魏定邪正,辟如以镜别妍媸。杨维垣坚守故智,阻抑正人,代逆铛分谤,何其谬也!”

上书房,几人的疏本都摆在崇祯的书案上。

终于沉不住气了,崇祯很高兴。虽有倪云璐冲破阻力上疏,却是孤军作战。那些朝廷重臣都一言不发,几乎就是哑巴,这使崇祯很烦心。现在,居然有人跳了出来,这让崇祯兴奋不已,他传姚士慎进宫问话。

“内廷调查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魏忠贤、李永贞、王体乾联手把持内宫,事实清楚;田尔耕、许显纯杀害杨涟、左光斗等大臣情况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