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生病的时候，才敢承认自己真的很软弱，平日里是不敢的，怎么能软弱，怎么敢软弱？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风声鹤唳的战场，稍不谨慎就会死无全尸，销声匿迹……我好蠢，为什么要说这些？你一定觉得很烦，我也知道的，不是一个讨喜的人，没有朋友，也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上司不喜欢，下属也并不尊重，更没有人爱我……从小跟父母的关系就很糟糕，明明讨厌被控制，却总是忍不住跟妈妈保持密切的联系，我是女妈宝吗？其实是个失败到底的人……”

费木一直在认真打字，没有一刻停顿，也没有跟她再说一句话，不知道她的这些病中的呓语他是否听到，她也并不是故意说给他听，要等他的反应的，她只是说给自己听，好像平日里是埋在心底的话，此刻装上了扩音喇叭，全部都昭告天下了，这些话若放在正常的时候，她是打死都讲不出口的，但是身体一虚弱的时候，精神似乎也放松下来，不再如平日里的戒备，就如同喝醉酒后借酒装疯的人一样，疯狂的发泄不会伤害到自己，反而是一种释放。

顾清朗冥冥中得到了自己的鼓励，变得更加大胆了，她含含糊糊地说：“为什么我会这么失败，我从没奢求要嫁给什么精英分子，对金钱也没有任何渴望，只想遇到一个真心以对的有缘人，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就是无法实现，为什么爱情对于我来说这么难，对别人来说却易如反掌？老天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

费木始终一言不发，认真地帮顾清朗整理采访的内容，在这些采访里，他看到了顾清朗的睿智，而身后那个发烧烧到胡言乱语的女人又似乎是另外一个人，他给了顾清朗各种奇怪的感受，顾清朗又何尝不是给了他很多新奇的发现，她时而冷静，时而热情，时而迷糊，时而精明，似远非近，又明明很陌生，跟他认识的所有女性都不同。

“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顾清朗忽然声音很大地喊了一声，费木吓了一跳，他依然坚持没回头，没回话，始终保持专注地研究着采访内容，他认真地为顾清朗写这一篇稿子，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的专注正好给了顾清朗一点点的安全感，就自欺欺人地当他没有听到吧，就当自己是愚蠢的喃喃自语好了，这些话平日里决然说不出口，如今因为有疾病在身，灵魂可以暂时不那么好强，慢慢地，顾清朗一边自语一边感觉到困意来临，就这样，她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梦乡，任凭自己在费木的身后安然地睡过去了，从没有过的安宁，泰然，不必担心稿子，不必担心开天窗，不必担心明天，不必担心未来。

这一觉顾清朗睡得并不安稳，药力实在太强大，或者说她病的太重，身体的紧迫感让梦境变成梦魇，场景也是忽而暗黑隧道，忽而万丈瀑布，一会发冷一会发热，一会浑身是汗一会又瑟瑟发抖，原来病重的宋明朗真的不是矫情，此时她知道他为什么会抱住她入睡了，这样可怕的感受里，她也希望有双手可以紧握，希望有个肩膀可以依靠，更希望有个怀抱可以投奔，可是，这个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