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摇头：“那不成骗人了吗？二爷爷，我肯定不会弄伤自己的，你就让我学吧。”

二月红心软，被余安磨了两句就同意了。得到了二月红的准许，余安这才有机会跟着厨娘学做阳春面。不过她没想到一碗看上去再简单不过的面，居然中间的过程那么复杂。余安更是借此发现二月红尤其喜欢吃这种面，于是她就问厨娘：“二爷爷老这么吃不会腻吗？”

厨娘叹了口气：“二爷这是怀念夫人呢。”接着厨娘给余安讲了一个世间最缠绵悱恻的故事，余安听完，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奶奶，我想往面里加点东西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厨娘说，“做饭本来就不是那么死板的事情，解小姐是想换口味吗？”

“不是，这碗面是属于二爷爷的，我不想打扰这个故事。”余安说，“我要是加点东西，这碗面不一样了，就成了我和哥哥自己的故事了。”

出于这个理由，余安精挑细选了一堆佐料加到面里，试图依靠这些调味料改变这碗意义重大的汤面。等这碗面被端到解雨臣面前时，他看着面前颜色诡异、配菜杂乱的汤面，再看看余安期盼的眼神，闭眼狠心往嘴里灌了一口汤。余安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解雨臣没有回答，飞快地把面灌进肚子里，此时他也只能庆幸余安只做了一点，不然恐怕真的吃不下。解雨臣吃得太急，最后还呛了一口，余安高兴地说：“哥哥你慢点，没人和你抢。”

解雨臣借助擦嘴的动作掩饰住干呕的，看着余安认真地说：“安安，你最近为了学做饭少休息了吧，难怪最近秀秀和我说你不和她玩。以后不要这样了，心意到了就行了。”

余安误以为解雨臣吃那么快是因为喜欢，拍着胸脯高兴地说：“没什么，只要哥哥喜欢，我天天给哥哥做。”

解雨臣闻言打了个哆嗦，委婉地劝道：“可是厨房那么危险，万一安安不小心烫伤我也会心疼的，听哥哥的，以后不要进厨房了。”

余安这才意识到什么，在解雨臣殷切的目光下点点头：“……知道了，哥哥。”

肆

解家轻松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解连环之后，解九爷的儿子们也接连去世，最后解九爷也撑不住了，在解雨臣八岁这一年离开人世。解九爷走后，解家失去了最后一个能主事的人，女眷们闹分家的闹分家，改嫁的改嫁，乱成一锅粥。

余安穿着孝服，挺直脊背端坐在正堂，四周叽叽喳喳围着一群女眷，都盯着她手边的木盒。余安抿着嘴，眼睛红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个女人蹲在她身前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孩子，以后没人照顾你们，不如跟着大伯母？”

余安还没来得及表态，另一道女声来：“解家人还没死绝呢，我们解家的孩子跟着你一个外姓人算什么。安安，到大姑这里来，以后大姑照顾你们兄妹。”

“大姑子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蹲在余安身边的女人站起来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都出门了还说什么解家人，再说老爷子病的这段时间你有多少时间是陪在老爷子身边侍奉的，受累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做媳妇的。”

“大嫂说的对。”又一道女声响起，“大姑子，老爷子在的时候你也没少从解家捞好处，现在老爷子走了，解家可不是那个解家了，你少摆你以前那套谱。”

“老二家的你凭什么说我大姐，老二小的时候还是大姐一手带大的。你忘了你娘家弟弟当年出事的时候，还是大姐出面帮你摆平的。现在你跳出来找我大姐麻烦，老二怎么就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你可拉倒吧，当初我弟弟出事儿的时候求大姑子帮忙，大姑子当时那谱儿摆的。再说那件事能解决也是因为我们掏了不少钱，和她有什么关系。”

下面的女人叽叽喳喳吵成一团，间或还有男人劝架的声音。余安把桌子上的木盒抱在怀里，白着脸一声不吭。解九爷的大女儿走过来拽余安：“跟大姑走，大姑带你回家。”

另一边立刻有人拍掉她的手：“回什么家，这里就是孩子的家。你看你那手劲儿，把孩子胳膊都拽红了，跟你回去了能有好日子过？”

“老大家的你别太过分了，这儿有你什么事？”解九爷的大女儿向来是个火爆脾气，一把把拉扯她的人甩到地上，锐利地眼神看向余安，“安安，你今儿个跟不跟大姑走。”

余安抖了一下，想起解雨臣的嘱咐，定了定神，一字一顿地说：“我哥是解家下一代家主，这里就是我家，我哪儿也不去。”

坐在地上头发散乱的女人冷笑一声：“听到了没，我们安安不跟你走。安安到大伯母这边，大伯母带你回去休息。”

“我哪儿也不去。”余安的身体因为恐惧微微有些发抖，却还是坚持道，“我就在这里等哥哥。”

这时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对啊，今天怎么不见小花。”

下面立刻有人回答：“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完了，该不会是找二爷去了吧。”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人群再一次骚乱起来，离余安最近的解大姑娘立马动手想抢余安怀里的盒子，余安灵巧地弯腰从她的腋下钻出去，跳下椅子想往外跑，半路又被一个人端起来就往外走。余安挣扎着下不来，干脆就在那人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抱她的人吃痛松手，余安摔在地上。

抱余安的是解家二姑爷，平时就是个出了名的混不吝。余安这一口咬得太狠，那人气不过，抬脚踹向余安，余安被踢到厅内的柱子上，疼得眼冒金星，但还是抱着盒子不撒手。周围的大人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指责道：“对一个小孩子下这么狠的手，太过分了吧。”

“就是，这一脚要是踹出好歹怎么办？”

“闭嘴，还不是这丫头先咬人的。”解二姑娘冲丈夫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走到余安身边抢盒子，见余安不撒手，抬手又想。

余安蜷缩着不敢动，厅外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住手！”

解家二姑爷顿时停住动作，解雨臣冲过来从地上扶起余安，怒目看向他。解二姑爷被解雨臣眼中透出的不合年纪的狠戾吓了一跳，直到二月红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慌忙搓着手谄媚道：“误会，二爷，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啊。”解家老大的夫人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头发说，“在场的哪个没看见你动手，这么小的孩子，也亏你下得去手。”

“呦呵，这会儿出来当好人了。”解二姑娘脸上挂不住，嘴硬道，“我老公那是不小心，这么爱当好人，刚刚怎么没见你们出来拦着。”

二月红沉着脸跺了跺拐杖，厅内顿时鸦雀无声。二月红低头说：“小花，带安安回去休息。”

“我自己可以。”余安把护在怀里的盒子递给解雨臣，“哥哥是家主，应该留在这里。”

解雨臣还想说什么，二月红按住他：“老何，你带安安回去。”

跟在二月红身后的老人站出来点点头，想把余安抱起来。余安却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掉孝衣上的灰尘，挺直脊背，昂着头离开厅堂。二月红沉稳威严的声音从厅堂里面传来：“解九临终前嘱托我主持他的身后事，你们他都有安排。另外小花和安安两个孩子以后就由我照顾，你们分了财产就走，别再回来了。”

余安跨出高大的门槛，拐到里面的人看不到的地方，才身子一软跪在地上。老人赶忙把余安抱进怀里，擦掉她嘴边溢出的血迹，骂道：“这帮人心真狠，真下得去手啊。”

余安扯了扯老人的衣袖：“何爷爷我没事，不要告诉他们。”

老人叹了口气：“我带你回家。”

余安醒来的时候，解雨臣就趴在她床边，余安一动他就醒了。解雨臣睁开眼，疲惫地问：“安安，还疼不疼，今天吓坏了吧？”

“我没事，他们才不吓人，你看我把爷爷留给你的东西保护得多好，谁都抢不走。”余安说着蜷起胳膊想给解雨臣比个有力的姿势，结果反而扯到伤口疼地直抽气。

解雨臣忙让她放下胳膊，叹道：“你怎么那么傻，二姑夫……不对，陈皓那么打你，你先给他就是了，反正二爷爷来了会帮我抢回来的。”

“我能帮你，我就可以帮你护住。”

解雨臣想到今天的事情，试探地问：“安安，你想不想离开解家？”

余安愣了一下，慌忙对解雨臣说：“为什么要离开，哥哥你不要我了吗？我以后一定会努力的，我不会拖累你，哥哥你别不要我。”

“不会，这个世界上就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我怎么可能不要安安。”解雨臣连忙安抚道，接着他想起白天时那些人的嘴脸，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安安，你就该干干净净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别怕，有哥哥保护你，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今天的事了。”

余安摇头：“哥哥，你也值得最干净的人生。是你说就只剩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我不害怕，我不要离开你，我要陪你一起。”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解雨臣揉了揉余安的头发，小声道，“等过了这段时间，等我撑起解家。”

解雨臣八岁之后的人生一直过得异常辛苦，许多成年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全部压在他身上。每当他撑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想起那道守在解家古朴的大门前，等他回家的身影。余安由于在习武上没什么天分，中途在解雨臣的纵容下，短暂地荒废过一段时间。但是解九爷离开后，余安把她这段时间所有的爱好都锁进仓库，重新开始学习各种她应该学习的知识。

解雨臣彻底收回解家的势力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余安换了一个清白的身份。余安捏着身份证，看着上面的新名字出神，解雨臣立在她身边，说：“安安，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余生都能平平安安的。”

“不，这个名字不是这么理解的。”余安笑着说，“哥，我如果真的有这么多的平安，那我要分给你，这样我们就都能平平安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