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振飞正准备去东山当巡抚，准备转身离开，段浩然叫住了他，说：“你此去东山，段坤一给你推荐了一位他的湖南小老乡，叫段嗣同，他的父亲曾任东山巡抚，跟他是故交。听说段嗣同自幼从名师，好西学，也曾提出过兴学校、开矿藏、修铁路、办工厂等维新主张，他到时会持拜帖去拜会你。此次上折，段坤一也有署名，你照顾一下段嗣同，看是否有合适的位置给他。”

乔振飞一听，道：“段坤一过去对我也多有支持，学生一定将段嗣同委以重用。”

临别前，乔振飞去皇宫跟段浩然告别。乔振飞的虎头官靴，踩在养心殿坚硬的玉石路面,跨过蠡斯门,走到第四步,就远远看见一座假山,假山下有一方亭，亭中立了一圆形石桌，四张石凳,皇帝段浩然神情严肃地坐中间，身穿开襟白衫的凤仙姑娘，像一位知心姐姐，坐在皇帝段浩然身边听他倾诉。

皇帝段浩然就住在这养心殿里,这次召见乔振飞，因为毅王爷的阻挠，变成了非正式见面。

乔振飞此刻的心思，也不在皇帝段浩然身上。乔振飞远望着凤仙姑娘，眼眶有一点湿润，心跳扑通扑通加速，凤仙姑娘是他们小时候的玩伴；十五年了，虽然他也知道和她无缘，但他对她年轻而青涩的感情，永远停留在了以前短暂的流年里，触摸不到，又忘不了。

乔振飞抬头看看天，几朵静谧的白云幽幽浮在空中，他努力抑制住眼中就要夺眶而出的热泪，他拼命告诉自己放松，但没有用，那种初恋的情愫在心底挥之不去。只是现在，他还只能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埋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角落，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初恋的感情，是伴随着自己的心跳而存在的！

乔振飞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见到凤仙姑娘，他的心跳才会如此加速，这是不是就是爱呢？还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近了，近了。

十五年不见，凤仙姑娘还是一点没变，依然是一副鹅蛋小脸，两条轻描过的眉毛如春天刚吐芽儿的柳叶，细瘦的身段儿苗条，头上插了一根蝴蝶簪，温婉秀气。岁月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或者说，她在乔振飞心里，永远十四岁！

乔振飞打听过，凤仙姑娘在宫里，过得还好。她入宫后，皇帝段浩然从小就喜欢找这个“姑姑”倾诉。凤仙姑娘擅长画画，敏太后有时兴起，还请她教自己画几张牡丹图。知道她一切安好，乔振飞也就放心了，他知道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会在宫中与她再见面，只是不期以这样的方式，等了足足十五年。

而且，还只是匆匆一瞥。

凤仙姑娘见身穿官服的乔振飞到来，便主动回避。

乔振飞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自己一定要足够强大！亭子里只剩下皇帝段浩然和乔振飞。

假山上的泉水汩汩流下，“咚咚”落到鹅卵石构筑的池中，水清澈得像一面镜子，皇帝段浩然和乔振飞的影子在水里晃动。

乔振飞一行完礼，皇帝段浩然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有何办法可以强国？”

乔振飞立在皇帝段浩然的面前，看了他一眼。皇帝段浩然身材瘦小，显得黄龙袍宽大，他高挑的眉毛下，一双褐色的大眼睛，低垂着眼睑，生得大口薄唇，上唇较短，鼻梁很高——一副被称为“隆准”的高贵面相。

皇帝段浩然的烦恼，还不只在和敏太后争权。他那其貌不扬的皇后，就够让他心烦，他俩不只性生活不协调，性格也相克，各闹各的犟脾气，但最痛苦的事，当着西太后的面或在别人面前，得装成像恩爱夫妻一样。虽然还有一位珍妃可以说说心里话，但敏太后不允许他过多接触一个妃子。所以很多时候，皇帝段浩然都只能找凤仙姑娘倾诉。

乔振飞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面对这样一个皇帝，要想回答如何强国这样高度抽象的问题，绝不能开门见山给他讲共和或君主立宪，而要讲究策略：皇帝段浩然现在也还正处于爱做梦的年纪，要给他一个真实的梦境打动他，也就是说，要给他一个强国之梦，一个君临天下之梦！

乔振飞于是直视皇帝段浩然的眼睛，没有回答皇帝段浩然的问题，而是说：臣昨晚做了一个梦。

皇帝段浩然奇怪地问：“什么梦？”

乔振飞看皇帝段浩然感兴趣，便滔滔不绝讲起自己的梦想：“臣梦见皇上登上泰山之巅，鞭执天下，泰西诚服，成为王中之王！”

臣梦见皇上指挥着千军万马，还有坚船利炮，将祖宗之土，北扩莫斯科，东到东京，西吞欧美！

臣梦见皇上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四万万国人美其服，甘其食，乐其居，万世太平由皇上开启。

说到最后，乔振飞两眼放光，皇帝段浩然却黯然，因为在宫里，西宫的太监们都不太把他当回事。皇帝段浩然于是赶紧问，这些美梦如何实现？

时机已到，乔振飞这才跟兴致勃勃的皇帝段浩然讲起具体的新政措施，他把一本集合了自己和容闳、李提摩太、严复等人智慧的《维新考》交给皇帝段浩然，称黄龙国只要“练就十万强兵，开办一万工厂，兴办一万学校”，不出三十年，即可实现强国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