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魏道之跟我提过妖掌，为何将钟北冀成为‘北妖掌’，”周为水话锋一转，轻松地调侃道：“这不公平啊，普天之下尽是凡人，却不说被誉为神，有谁愿意被称之为妖呢？”

蓝玉烟却不以为意，借着偷来的片刻宁静，找来木头，借着月光雕木鸟，时不时地把碎屑推到周为水面前，“妖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妖精么？”

“别听他发疯，”周为水对易嘉道：“还有，既然是一南一北，那又是如何成为挚友的？”

易嘉故作玄虚道：“听我不准确地细细道来。”

“那时魏道之为江南水提都督，钟北冀则为镇北大将军。南边的那位听说北边有个掌法了得，北边的那位又听说南边有个对手，一来二去，两人还未见面就在心底结下了梁子。”

“江南多宁静，而塞北多战乱，魏道之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钟北冀又觉得自己很吃亏，南边的整日沐浴于杏花雨下，自己却朝不保夕。这是第二道梁子。”

“难不成还有第三道？”周为水见易嘉停顿下来，“有些不太理解，这就是臆想中的‘棋逢对手’？”

“三十多年前，他二人都还年轻气盛目中无人，自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一日上朝，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一家面就互看不顺眼，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结果被拖出来各笞五十。事后，他二人向相互怪罪，这是第三道。”

半天不吭声的夜箫，也终于被逗笑了，“真是有趣，这该不会还是少年时候吧？怎么看都不像是镇守边境的大将啊！”

“哎，夜兄此言差矣。”易嘉老练地书生式摇头，“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二人便是武逢知己，掌逢知己。”

周为水道：“这哪是知己啊，明明是冤家。”

“确实，”易嘉故作玄虚，“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

“快说！”

北晋太初年间，魏道之和钟北冀皆是初出茅庐的后生，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是魏道之潇洒地弃下靛谷，一走了之。首先这一行为，就让他名声大噪，但也是饱受争议。

至于钟北冀，师出无门，自学成才，拼尽了命才当上了镇北大将军，银沙掌的妖邪之力也正是从那时传出的。

起初钟北冀是极其喜爱这个称号的，直至‘南神手’的名声传到了塞北，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势必要与他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而且要大获全胜。

一日上朝，还未进朝殿，就各自盯上了对方，在朝堂上，更是想方设法地让对方出丑。

“听闻‘北妖掌’近些日子身体不太好，是不是被北漠的小贼们吓到了？”

“那恐怕是‘南铁手’的消息有误，我钟某人想来是鬼见愁，何况几个小毛贼？我见‘南铁手’的脸日渐圆润，不知是否是江南的女子太过风情？”

“今日之前，你我二人素未谋面，何来的‘日渐’一说，除非你仰慕我已久，早就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了。”

“您说这话就不害臊么？众所周知，我钟某人睡觉时也甲胄不离身，不似你的这身破布衣，惭愧……”

朝上众人看得乐了，就连太初皇帝也不忍心打断这场好戏，但迫于天子的尊严，硬着头皮将二人拖出去鞭笞五十。

屁股的淤青尚未褪去，这两位死活不听劝，半壶酒下肚，谁也拦不了，说要决斗就立马去。三更半夜来到旧都的城墙之下，差点被误认为是敌军偷袭。

摇摇晃晃的二人，两道黑影在月光下尽显妖娆气质。轰轰烈烈地打了半宿也没分出个胜负来，大街小巷的人听闻声响，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笼，从远处看，像极了星空。

大伙站在自家门口，睡意全无，不眨眼地看这场精彩决斗。直至东方露出鱼肚白，一声清脆的鸡鸣仿佛叫醒了他二人，这才罢手。

午间去酒馆喝得烂醉如泥，当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从正午喝道黄昏，而后倒头睡去。

可是谁也不知，几年后北晋竟成了人们口中的前朝。

颠覆北晋朝政者，正是先帝司马齐，以及四大家族的暗幕。北晋覆灭，司马齐建立南晋，改年号为元启。

钟北冀与魏道之正是这个时候，各执己见各奔东西。

魏道之入新朝为官，钟北冀却是相当不齿，说他贪生怕死，在各方的追杀之下，南下躲进了长嵬山，创立隐云楼。

“谁能想到魏老竟是前朝旧人！”周为水难以掩盖诧异，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不齿，她说的也相当委婉，“旧朝的人在新朝为官，也是相当讽刺了。”

蓝玉烟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撩她的碎发，“小丫头可不要随意揣测。”

她忽而沉下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是，先辈的功过是岂是我等可以褒贬的。”

夜箫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诸位知道钟老楼主为何要创建隐云楼吗？”易嘉自问自答道：“正是因为他是个失魂落魄之人，他自叹一生文不成武不就，到头来还遭遇追杀多年，连个能回的家都没有，所以想天下似他这般穷困潦倒之人，能有个定所。”

周为水当即自嘲地笑道：“若是钟北冀一生都穷困潦倒，那我岂不是要钻地缝做人了？”

“唉，像我这么个真正文不成武不就的人，真该无地自容了。”蓝玉烟玩笑归玩笑，下一刻便转入正题，“隐云楼腾空出世后，对钟北冀的追杀停止了？”

易嘉道：“自是没有，但多半也畏惧，加之后来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变故，钟北冀的威胁已经不得而知了。”

自嘲的背后，尽是不可言说的无奈。

无情尽是明月夜，失路之人倾诉肠。惨淡愁云聚还散，青冢似家不见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