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还未升至头顶，周为水便睡眼惺忪，慵懒地靠在竹椅上，时不时地把玩着九齿，或是将茶水从壶与杯里来回互倒。

她为了抵挡睡意，猛喝了一大口茶，茶水的苦涩从舌尖快速掠过，稍缓片刻，而后越来越苦。她瞬间清醒过来，勉为其难地道：“这曲黄金台，殿下用意颇深呐，只是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以显更加真诚呢？”

白衣人突然拍手叫好，打破一贯的尴尬氛围，他直视戏台，对周为水道：“没想到姑娘懂得挺多，就是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做那个‘为君死’之人了。”

“这位哥哥抬举我了，我实在愧不敢当。”

“那么姑娘是不愿意了？”

周为水心生警惕，随着白衣人的所视的方向看过去，正瞧见庆王将木剑从身侧举过头顶，她稍加思索，坚定不移地回绝道：“不愿意。”

她大抵是觉得直接拒绝太过决绝，收回一些语气，给别人留个台阶下，“人各有志，我还是那句话，求存，不求贵。”

“好一个求存不求贵！”

台上又是一番激烈的打斗，白衣人再次鼓掌，不知是因为戏唱得精彩，还是因为她的话。

周为水没在意他的话，反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白衣人先是不明就里地一笑，随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笑容当即凝固褪去，“自是为了有个好主子。”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又何须拐弯抹角？”周为水将九齿晾在一边，斟一杯茶递给他，“你并非凡人，心高气傲野心勃勃在举手投足之间皆有显现，怎会甘为人臣？”

“能做太公那样的人臣，有何不可？”白衣人举杯于面前向周为水示意，手横挡在杯前，一饮而尽。他出乎意料地松手，茶杯笔直下落，摔成两半。

周为水苦笑一声，喝了杯中的茶，心道：说白了，还是心野。

庆王的广袖贴于脸前，突然伸出五指，扎进鬓边，呈撕裂的动作，撕脸与摆头在一息之间完成，接下来，一张赤红的脸显露出来，在灯火的映射下，显得分外鲜红，如欲滴的鲜血。

“杀——”

一声阴阳怪气的“杀”从戏台直冲九霄，再从九霄化成风雨飘洒在人间。一声传入周为水的耳朵，她不由地随之打了一个冷颤，下意识扣紧了九齿。

庆王在高台上舞剑，其下两波人打得不可开交。

“杀尽敌军百万，归来明镜堂前……”锣鼓喧天，庆王几近忘我，沉浸在自编自演的戏中，正所谓用情极深。

他突然停手，木剑直至天穹，保持木剑与手臂一线，只见肩膀渐渐下压，直至木剑指向周为水。

正打得激烈的两波人当即中断，排成整齐的两列，随庆王一同将剑指向周为水。

剑尖反射出一道寒光，猝不及防地闪进周为水的瞳孔，她神思恍惚地抬起手挡在眼前。下一刻，从北刮来阵阵冷风。周为水还未看清眼前的转变，便被几人团团围住，而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置身事外。

庆王从高台上一扑而下，落在圈中，抬手在耳边闪动两下，几人整齐地向后退了一步，留出了个稍大些微的圈子。

他的衣衫在风中向前扇动，脸上的面具变成一张黑脸，狰狞如邪祟，“周姑娘，今日是留下，还是留下？”

“两个留下，有什么差别？”周为水不慌不忙，甚至连剑都不拔，“我说庆王殿下，您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嗯？”庆王对稀里糊涂对骂，感到莫名其妙。

周为水：“您信鬼神吗？”

庆王迟钝片刻，“不信。”

“无论是桃木剑，还是观音像，又或者是花廊的紫薇花，”周为水迈着碎步，步履安详来到庆王面前，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眼，蛊惑地道：“您在害怕？而且您一直都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我说的对吗？”

周为水绕到他身后，“民女斗胆揣测一番，您是怕王妃的冤魂回来找你？”

“大胆！”庆王勃然大怒，“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

“谁敢！”周为水上前迈一大步，反手抽出九齿，将剑刃那面抵在庆王的脖间，剑柄对着面前的数人，“你们要是敢动一步，我就与他玉石俱焚！”

“退下，放下！”庆王发抖的双手在面前胡乱地乱指一通。

“来，放我离开，回到城中，我立马放了你。”周为水紧了紧九齿，当好擦进庆王的皮肉，那一瞬间，她甚至能感受到庆王皮肉的颤抖，与先前不可一世的模样截然相反。

庆王：“好好好，都听你的。”

白衣人拄在一旁看戏，丝毫没有帮助庆王的打算，而庆王自始至终也未向他求助。先前周为水还在担心此会是个难缠的对手，现在看来，担心的多余的？

此时，王府的下人皆不在，像是被提前打发了一般。

周为水直觉不对劲，犀利的眼神在墙角草丛树间一一探过，不由心生迟疑，当即止住脚步，一手拽回欲要前行的庆王，“等等，你府中的人呢？”

庆王道：“因为今晚要唱戏，便让他们没有命令不得来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