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仁恭与她对视着,目送着她过去,他知道晓月不是害怕尸体,而是监视着他,仁美的问题让她担心,自己的反应怕是也让她心里没底。
拓跋仁恭也丝毫不胆怯地望向她,那个男人是谁呢?穿着朝服,又能在这么混乱的时候进入宫中,在宫中四处行走。拓跋仁恭收回目光看向拓跋仁美,有些担忧又有些同情。那人肯定是害死父皇的幕后黑手,而他仍然阴魂不散地要辅佐马上要登基的弟弟。拓跋仁恭有些担忧地凑近拓跋仁美说道:“仁美记得,对谁都不要相信,这宫里有内鬼。”
拓跋仁美耳边一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断言了。他自然也是知道,这宫中定然是有内鬼,但是听拓跋仁恭一说又是另外的感觉,马上抽了抽鼻子,严肃地问道:“怎么?杨贵妃死得有蹊跷?”
拓跋仁恭见拓跋仁美竟然一点儿也不震惊,似乎早有定论的样子让拓跋仁恭不禁一愣,嘴角浮出一抹笑意。他有些杞人忧天了,自家的这个弟弟,不是能随便就被人糊弄过去的。
拓跋仁恭幽幽道:“我不知道啊。我本在睡觉的,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便出来看看。我出来的时候,母妃就在梁上了。院中一个人都没有,全跑光了。”拓跋仁恭又转头往晓月看去。那个人是谁呢?好吧,就让自己来找找看吧。
拓跋仁美顺着拓跋仁恭的眼神看过去,见他似乎是瞧着晓月,眉头蹙了蹙道:“那个晓月不是你母妃的贴身宫女吗?竟然自己去逃难了,你这么个皇子就放在院子里,如若是那些乱臣贼子进来了可怎么办?”
拓跋仁恭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道:“那仁美现在看见的就是两具尸体了。”
“哥!”拓跋仁恭很是不悦地唤了一声道,“哥,你这是怎么了?”拓跋仁恭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啊,怎么见到自己母妃的死竟然这么冷漠?冷漠得让人心疼。
“是不是杨贵妃吓到你了?”拓跋仁美想想很有这个可能,若是自己半夜出来看见母后悬梁自杀,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拓跋仁美想着就哆嗦了一下道:“哥,别在这儿待着了,今晚上死的人太多了,去我那儿吧。”
拓跋仁恭看看拓跋仁美,忽然觉得自己的弟弟也一夜间长大了,如今也来照顾他了。拓跋仁恭自然是承他的好意,笑了笑转换了话头,低头看着拓跋仁美一直没有松手的小孩子,问道:“这就是小皇子?”
“小公主。”拓跋仁美揪了揪自己的衣领,把自己的衣领从小孩子的手上解救出来,道,“挺乖的孩子。”
拓跋仁恭笑着在拓跋仁美的脑袋上摸了一把,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呢,说得老气横秋的。”
拓跋仁恭低头看着拓跋祜,拓跋祜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因为刚才哼唧几声也没有人搭理她,似乎停了哭声,正挣扎着好像要从襁褓中出来。她一只手已经钻了出来,正想借力让自己获得自由。
拓跋仁美毫不客气地握着那小胳膊就往襁褓里塞,拓跋祜不乐意了,气沉丹田,死命地嚎了一嗓子。吓得拓跋仁美一哆嗦,差点儿脱手。
“小公主脾气还挺大的。”拓跋仁恭看着拓跋祜脸上浮出一丝笑意,问道:“我能抱抱她吗?”
拓跋仁美抱着拓跋祜转手给了拓跋仁恭。
拓跋仁恭小的时候费力地抱起过没比这大多少的拓跋仁美,这时候再抱拓跋祜,似乎比当时轻了不少,可能是自己大了吧。拓跋仁恭忽而想起,当年父皇和皇后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这一对兄弟俩,而如今竟然天人永隔了。
拓跋仁恭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这精贵的小公主啊,可是皇后用命换来的。”话一出口,拓跋仁恭有些后悔了,抬眼看了看又有些泫然欲泣的拓跋仁美,喃喃道:“对不起。”如若不是自己的母妃害死了父皇,皇后想必也不会胎气有损赔上了性命。
拓跋仁美没有接话,抽了抽鼻子,站起身,伸手又去拉拓跋仁恭,试探地问道:“哥,要不要去看看母后?”
拓跋仁恭转头看了看围作一团的侍卫和宫人,透过他们,拓跋仁恭似乎看见了自己母妃幽怨的眼神,在质问他,质问他为什么要去看她的仇人,要和她仇人的儿子一起玩儿。
拓跋仁恭盯了一会儿,就在拓跋仁美觉得拓跋仁恭大概不会和自己一起过去的时候,拓跋仁恭转过头道:“母后对我一直很照顾,自然要去送一送才是。”自己母妃的悲剧大概就是始终不能分辨别人的善恶,又被莫名的仇恨蒙蔽了心智,最终不仅害了别人,也把自己的性命投了进去。
北魏皇室就这样在忙乱而惨淡的情绪下迎接了新年,正月初一,幼帝登基,改年号为天顺。拓跋仁恭册封为恭亲王,安平乐、吴大帅、赵察和明正为辅政大臣。仁成帝和武穆皇后的遗体移入皇陵,杨贵妃的遗体却有些不好办地仍在钟粹宫躺着。拓跋仁美便做主把拓跋仁恭迁到了自己居住过的毓庆宫,而他则是带着自己的小妹妹迁居乾清宫。
正月初二,正是休朝的日子,拓跋仁美在寝宫里逗着自己的妹妹玩儿,自己的小妹妹正在以日新月异的速度成长着,让这位从来没见过小孩子的小皇帝惊奇万分。
拓跋仁美一下一下地点着小孩子的鼻子、脸蛋、嘴唇、小肚子,小孩子咯咯地笑着要抓这个在她身上四处作怪的手指。拓跋仁美哪里会让她抓住,笑着看拓跋祜急躁地总是慢半拍的手。
拓跋祜因为总也抓不住,面上渐渐露出些不悦,接着气沉丹田地大叫一声,把剑兰吓得忙跑了进来,那也不怎么爱哭的孩子,似乎是听到了剑兰的脚步声,哇得一声便哭了出来。
拓跋仁美有口难辨,一把把孩子甩在床上,被烫着一般跳离床边,双手高举,及至耳侧,成投降状,语无伦次道:“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真的,兰姑。这孩子陷害我!”
剑兰瞪了拓跋仁美一眼,道:“陛下!慎言!”
经由剑兰提醒,拓跋仁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毕竟昨天才做了皇帝,如今还有些不习惯,于是改口道:“是,是,妹妹她陷害朕,朕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
“哼,瞧瞧您说得这是什么话?祜儿才多大还陷害您?您也真敢说。”兰姑一面说着一面把床上的小孩子抱了起来。
刚刚还嚎啕大哭的孩子,现下只是一抽一抽的,止住了哭声。一双水汪汪,睫毛还带着泪珠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拓跋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