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仁美虚浮着脚步,漫无目的地走着。血与光的世界飞快地一般在他眼中掠过,他似乎是要冲破这可怕的梦境一般,直挺挺地往前走。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几个被赵察和安平乐派过来的侍卫,看到拓跋仁美亲至钟粹宫,有些惊讶。
一声呼唤,拓跋仁美这才清醒过来,似乎是因为这是唯一一条没有什么障碍的路,也似乎这是宫里另外的亲人。拓跋仁美不自知地便往这边来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钟粹宫。
拓跋仁美长出了一口气,既然来那便来了、分明是杨贵妃理亏,难不成还敢甩脸子?不行的话,等他登基,他就把王兄接到自己的寝宫便是。
拓跋仁美略略一思索,提步进门,一面走进去,一面难以自抑地喊道:“哥!”
拓跋仁恭比拓跋仁美大上三岁,也还是个小孩子,两人不像大人一般思虑良多。虽然皇后和杨贵妃是死对头,但是两人一直是亲密的玩伴。还没有等到两人生出野心和猜忌,皇帝忽然驾崩,拓跋仁美即位,尘埃落定。
拓跋仁美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模糊了,直扑到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的拓跋仁恭怀里,哭道:“母后死了!”
拓跋仁美痛得难以忍受,蜷缩起了身子,几乎要一头抢地。怀里的孩子也不知是感知到了自己兄长的痛苦,还是被拓跋仁美的哭声和姿势惊醒,也哼哼唧唧地要哭出声来。
拓跋仁恭似乎也被拓跋仁美的哭声召回了魂儿。一下一顿地、僵硬地、低下脑袋,看向拓跋仁美,抬起手,抱住了这个更小的孩子。
“我有个不知能不能安慰你的消息”拓跋仁恭近乎平铺直叙地说道:“我母妃死了。”
拓跋仁恭微微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母妃竟然已经不在梁上了。不知什么时候,被几个人放在了地下,正在围着研究死因。
拓跋仁恭收回目光,仍是低头看向怀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弟弟。
拓跋仁美的哭声一滞,都来不及细细品味心下的震惊,追问杨贵妃的死因,只下意识地咕哝一句:“对不起。”
拓跋仁恭不知怎地竟然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我才对不起,永远不知道我母妃为什么要杀陛下了。”
拓跋仁恭的目光黏在拓跋仁美身上,只见他缓缓直起身,肩膀仍在不住抖动。拓跋仁恭这才感到有些奇怪——自己的母亲也死了,自己应该像拓跋仁美一样才对,但是没来由地,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倒是看着拓跋仁美哭得伤心,他才染上了一些也说不清原因的悲伤。
拓跋仁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拓跋仁美,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哭。
拓跋仁美转头看了看那段轻飘飘悬在梁上的白绫,在转头看看拓跋仁恭跌坐的位置,抬头看着拓跋仁恭几乎可以说是淡漠的表情,发现了拓跋仁恭的不正常,抽着鼻子问道:“哥,你看着你母妃悬梁的吗?”
拓跋仁恭迟疑片刻,嘴巴咕哝着想要说什么,这时候逃难回来的宫人们陆陆续续地各回自己的院子。
晓月一进院门便看到拓跋仁恭和拓跋仁美相视而坐,头皮一下子紧了一下,但是忽而又想到,无妨,这拓跋仁恭又没有看见,想必是看到母妃死了心里害怕,这才把太子给叫来了。于是,沉了口气,往拓跋仁恭二人走去,福身道:“殿下。”
拓跋仁恭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晓月。
晓月与拓跋仁恭悠远的眸子一对视,心里猛地一抽,感觉拓跋仁恭似乎是看透了自己一般,平静得几乎瞧不出任何感情的眸子,没来由地让人心惊。晓月的脸上扯出一个也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颤声问道:“怎么了殿下?”
“母妃死了。”拓跋仁恭的眼睛仍然盯着眼前这个已经恢复往日模样的女子,好像刚才他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噩梦。
“杨贵妃”拓跋仁恭的声音太平淡,太冰冷了,那声音那目光让她心乱,她忙扑上前去抱住拓跋仁恭,以掩饰自己的慌张,一声一声地抽着道:“节哀啊,殿下。”
拓跋仁恭的眉头蹙了蹙,双手仍是垂着。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呢,那一双沾了不干净的手为什么要碰我?
拓跋仁美也因为晓月这从未见过的反应吃了一惊,半响才回过神来,问道:“哥,只有你一人看到杨贵妃她她”
拓跋仁美选择了半天合适的措辞,但是到底书到用时方恨少,只能胡乱抹过去道,“院子里都没有人了吗?怎么就留你一人?别人看着贵妃悬梁也不劝一劝吗?”一切都太奇怪了。
连珠炮式的提问,让晓月心慌。
拓跋仁恭能感觉身上的这女人肌肉猛地一缩,他皱着眉头垂眸看着这个不知是抱着自己,还是想掐死自己的女人,心里升起了个坏主意。
拓跋仁恭道:“晓月,你去看看母妃吧,他们有可能需要帮忙。母妃生前最是信任你,你去送送她吧。”
晓月身子明显一僵,略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拓跋仁恭微微躬身,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往杨贵妃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