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像是躲瘟神一般,嫌弃地把杨贵妃扔在地上,浑身还抖了几抖,这才缓缓说道:“剩下的,你就处理了吧。”说着抬步就要走。
“里屋的那个呢?”晓月问道。
拓跋仁恭听了,周身猛地紧绷。这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自己呢。
男子往里屋看了看,沉吟片刻,低沉着声音道:“留着吧,若是能活着算他命大,也许还有用处。”男子说完推门便离开了。
临近午夜的寒风,让仅着中衣的男孩,一瞬间就冻僵了,完全动弹不得。就在门缝后面,就那样,看着晓月把自己的母妃拖到梁下,一点点地吊了起来,又从旁边拿起了自己的书匮,翻落在地。
晓月抬头打量了一下杨贵妃,拓跋仁恭看出晓月的嘴角不是平日里谄媚的笑容,而是一种冷笑,怨毒的冷笑。
晓月冷哼一声,转身出了房门。
拓跋仁恭仍坐在屏风后面,许久。
寒风因为院门的打开而越发凛冽了,把皇城里的喊杀声也带了进来。拓跋仁恭这才反应过来,周身抖了一下,缓缓走出屏风。远处的喊杀声,有些发乌,听上去像是寺院的钟声,直击心魄,却又空洞悠远。
拓跋仁恭站在杨贵妃的面前,仰起头看着脸上有些发紫,面部肿胀的母妃,心里似乎静了下来,脑中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那样望着杨贵妃。远远看去,似乎是发呆
皇城大门打开,去搬救兵的吴大帅一马当先,带着京城护卫冲进了皇城。猖獗的贼人这下子就好像是翁中的鳖一样,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宫中不常见的马蹄声伴随着惨叫声,传进了略显空旷的钦安殿。拓跋仁美坐在蒲团之上,拓跋祜已经在拓跋仁美的腿上睡着。拓跋仁美极度疲惫,却是睡不着,心一抽一抽地往上顶,让他几乎喘不出气来。
外面的喊杀声,惨叫声,马蹄声渐渐休止,一股血腥味飘了进来,带着由远及近的呼唤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乱贼已清剿,太子殿下,您出来吧。”
拓跋仁美眼睛一亮,喜道:“是安大人。”
“太子殿下?”赵察的声音也响起。
但是不知为何暗影仍是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怎么了?”拓跋仁美问道。
“这些贼人进来的蹊跷。”暗影按住拓跋仁美的手,沉声道。
“你是说宫里有内鬼。”拓跋仁美咯噔一下。
暗影点点头,道:“我现在只能相信父亲。”
剑兰轻哼一声,道:“暗影,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你我,其他人都难说。”
暗影回过头狠狠地瞪着剑兰,剑兰也毫不示弱地扬了扬头,瞪了回去。
两人目光的碰撞、厮杀,将黑暗的殿内似乎照亮了一些。
拓跋仁美现在心里本就又是烦躁又是恐惧,见两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皱眉道:“你们两个怎么?要在这儿打一架?”
拓跋仁美的声音虽然颤抖,但毕竟是要做皇帝的人,到底有些分量。两人不服气地收回目光。
拓跋仁美轻叹一声,又道:“咱们一直在这儿躲着也不是事儿啊。既然安大人和赵大人一道来了,总不能两人一起勾连外贼吧,没有证据还是不要混乱猜忌为好。”
暗影想了想,点头道:“殿下说得有道理,怎么也不会是两人策划好的吧。安大人和赵大人如果沆瀣一气,殿下可能早就没命了,实在不用这般大费周章。”
拓跋仁美听到说“殿下早就没命了”的话,父皇教导他的话与暗影的话忽然交织在一起。拓跋仁美没来由地浑身一抖,对房外的两人也不禁升起了几分怀疑。
父皇是不是,就是这么死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近臣?
这个念头刚冲出来,拓跋仁美忙摇了摇头。父皇说过,不能胡乱猜忌,没有证据,他不能平白猜忌两个重臣。
暗影又问:“殿下可想好了?那我可就开门了。”
拓跋仁美忽又有些胆怯。若是他猜错了呢,安平乐和赵察就是沆瀣一气,自己、妹妹还有暗影和剑兰可就都死了。拓跋仁美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被石膏封住一般,生生地就点不下去这个头。
“殿下?”暗影逼迫着。
剑兰抬了抬手道:“暗影你别催太子,让太子想清楚了。殿下,你觉得难以下决定吗?以后你每天都将是如此,都要做这样的决定。你每个决定不仅牵涉你、皇家、还有整个北魏的百姓。”
暗影在面具之下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也不知是谁逼迫殿下。”
拓跋仁美这会儿没有工夫管这两人的斗嘴,他只觉得手心紧张地有些出汗,心里忐忑不安,有些空落落的。拓跋仁美抱紧怀里的孩子,似乎能从这孩子身上找到答案似的。
孩子平稳地呼吸,身子一起一伏。
拓跋仁美静静地听着,他能听见拓跋祜平静的呼吸声,安稳的心跳声,更显得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乱的心跳声,那般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