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神情异常温柔,是拓跋仁美平日里从没见过的。
哀伤,而又温柔。
拓跋仁美许多年后,才明白母后那眼神背后的艰难与不舍。
这一眼,成为永恒。日日夜夜,这双眸子总在脑中萦绕。
皇后有些贪婪地抚摸着拓跋仁美,喃喃道:“你能做到吗?我的孩子?”
拓跋仁美盯着皇后,半响,才艰难地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用肩膀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像是隐忍着巨大的悲伤,沉声道:“所有人,听我的命令,退守内院!”
众人见状都纷纷给皇后磕了一头,匆匆地从后门退了出去。
拓跋仁美抱着拓跋祜,冲皇后稽首道:“母后,等我们回来。”
皇后点了点头,道:“剑兰、暗影,仁美和祜儿就交给你们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要让他们活下去。”
“微臣、奴婢定不负皇后嘱托!”
四人匆匆地正要退出房间,皇后收回目光,眼神往远处看去,轻呼一声:“仁美!北魏!北魏本宫就交给你了!”
拓跋仁美的脚步一顿,强忍着泪水,与剑兰和暗影出了房门。
皇后看着窗外橙红色的火光,似乎看到了自己身着大红色喜服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到先帝身边。
那一团红色变得越来越模糊,像是一团光晕。
光晕之中,两人秉烛夜读,看着案几上的奏折和书信。
那一团橙红色光晕,若隐若现地,似乎浮出先帝的笑脸,柔声细语道:“朕若是没有贤后,要如何应对这满朝的文武?”
皇后有些无奈地恬静一笑,喃喃道:“陛下,你到底,到底是离不开我呀”
拓跋仁美四人出了坤宁宫,这才发现内院之中已经乱套了。宫人们四散奔逃,如无头苍蝇一般。还有些身披盔甲的侍卫往神武门而去。
暗影抓过一个侍卫,问道:“你们不往前朝跑,怎么往神武门去?”
那侍卫一见暗影标志性的面具便知是明大人的义子,抱拳道:“公子,神武门也有人冲击了,刚才求援的烟火,您没看到?”
正说着,只见神武门嗖嗖嗖地又闪出六道烟火。
暗影抬头一看,心里一惊。
六道火光散去,那侍卫都来不及和暗影道声保重,匆匆地往神武门去了。
拓跋仁美凑近暗影,道:“暗影,之前可有六下烟火的时候?”
暗影摇摇头:“义父说过,自从北魏迁都幽州之后从没有过三下以上的烟火,而且从来没有多于一遍的预警求救。”
“他们这是有备而来。”拓跋仁美眉头微蹙。
“就像皇后娘娘说的,咱们宫里有内鬼。”暗影接道。
剑兰看着火光渐大,照得皇宫内院亮如白昼,心里根本顾及不到有没有什么内鬼的事情,只想着拓跋仁美和拓跋祜的生死。
剑兰没好气地看着两个身量不大的少年故作深沉地分析局势,道:“二位,现如今还是赶紧找个藏身之处吧,若是真叫那些刺客抓到了咱们,什么内鬼也是抓不到了。”
暗影想了想,道:“咱们去钦安殿,那里一般应该无人去的。”
剑兰点头:“正好有玄天上帝镇守,谅那些宵小之辈也不敢进入。”
拓跋仁美没什么意见,便随着两人往钦安殿而去。
越往玄武门而去,越是人声鼎沸。
宫人们和侍卫们搅在一起,也不知他们是要御敌还是要逃跑。但好在有这些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两个不大点儿的孩子与剑兰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钦安殿的大门。
剑兰顺手把门关上,从里把门拴住。
暗影四处查看一遍,这除了打扫的宫人之外,素来没有人前来的宫殿,今夜也是空无一人。
拓跋仁美平日里也是不来这里的,特别是晚上
漆黑一片的殿内,只有惨白的月光和闪烁的火光,一下一下地照亮两旁守护神的铜像。拓跋仁美转身想要看看剑兰是不是把殿门锁好,一个余光正看到一闪的火光照亮了一旁雪白的道士的脸,道士的脸上还带着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拓跋仁美惊得轻呼一声,连连后退。仅有的一点儿理智倒是没有把拓跋祜扔了出去,而是紧紧地抱在怀里。
拓跋仁美的尖叫吓了暗影一跳,赶忙一把捂住拓跋仁美的嘴巴道:“你疯了!你这不是把人给引过来吗?”
剑兰也忙走过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谁知道被什么给吓着了。”暗影没好气地说道。
剑兰低头看向拓跋祜,那孩子似乎很不舒服,虽然没哭,但还是扭动着身体想从拓跋仁美的禁锢中挣扎出来。
剑兰见拓跋祜挣扎着想出来,也担心拓跋仁美一失手把孩子掉了,赶忙从拓跋仁美手中把拓跋祜抱了过来,道:“殿下,您去给玄天上帝行个礼吧,代我们告个罪,求玄天上帝护佑。”
拓跋仁美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拓跋祜,抬头又看剑兰。剑兰向塑像抬了抬下巴,眼神有些严厉。拓跋仁美这才走到蒲团之前,跪地行礼,祈求玄天上帝庇护皇城免遭劫难,母后能康复,妹妹能健康快乐长大,自己不会被乱贼找到,接着又行礼为自己惊扰清静告罪。拓跋仁美行礼完毕,转头就看见拓跋祜哼唧着要冲出剑兰的怀抱。
拓跋仁美忙快步走向剑兰,想把自己的妹妹给抱回来。拓跋仁美三步并作两步,脚下生风,带起了堂上的经幡。
经幡在拓跋仁美眼前一飘,忽地,门上出现两个黑影!
“有人!”慕容仁美低呼一声。
暗影一听,两步窜了出来,站在众人身前拔剑而立。
剑兰抱着拓跋祜大气不敢出一声,可是拓跋祜却不知大难临头,还不知为何地哼唧着,甚至有愈演愈烈要哭出声来的架势。
拓跋仁美在黑暗之中似乎看到拓跋祜是冲着自己伸手,忙压低声音,急促道:“兰姑,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