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哭哭啼啼,抱着自己已高高隆起的肚腹瑟瑟发抖,等好不容易见到傅晚晴,立刻如抓住了主心骨般哀哀泣道:“大姑娘,大夫人派了辛嬷嬷来,说是要接咱们回府哩。”
傅晚晴了然地点了点头,昨日二姨娘已传信过来给她,说自己已成功说服了老爷,哄得老爷亲自下了命令,着大夫人遣仆妇来接她与三姨娘回府,字里行间、话里话外皆是奉承拉拢之意。
可傅晚晴却知晓,即使没有二姨娘的游说,她那在家事上甚是糊涂在官场上却很是敏感的老爹还是会命大夫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她给接回去。
玉虚身死,他历来被奉若真理的箴言也随着帝王的雷霆之怒彻底化为乌有。
如今这京都里的权贵名门,为表与帝同心同德,纷纷力所能及地为以往被玉虚妄言过的妇人们正名。
而她这个被玉虚诳语定性的“天煞孤星”,自然也能洗清无稽命格之说,重为那傅府的高贵嫡长女之位。
大夫人自然不甘,可如今比起对付她来,她的目光恐怕更多的要放到三姨娘这一胎上。
她愧疚地拍了拍三姨娘的肩,毕竟若不是她设计了玉虚,三姨娘恐怕还真能在庵里平安呆到生产。为今之计,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力为三姨娘挡去灾祸,以保全这一胎罢了。
辛嬷嬷在静室候着,即使被晾了个把时辰也不曾露出半分不耐神色。待见了姗姗来迟的傅晚晴,甚至扬起恰到好处的殷勤笑脸,远远地便行了拜礼。
“恭喜大姑娘沉冤得雪,那玉虚道人死有余辜,竟用妄言妄语哄骗得阖府上下都着了他的道儿。
“夫人自知晓真相后一直愧疚难当,已狠狠责罚了四姨娘与四姑娘,又细细拾掇出一直空着的风雅院,只盼着大姑娘能早些回府,也好全一全夫人与您的母女情分呢。”辛嬷嬷说这些话时一脸的欢喜,仿佛继母与嫡长女之间从无芥蒂。
傅府的院落按“风清气正”四字排列,大夫人、老夫人等当家主事、长辈之流住风字打头的院落;姨娘们住“清”一流院落;姑娘们的院落则用了“气”的谐音“启”;院内办差、主子们处理家事多在“正”院。
就比如当初她刚回府入住的启悦院,便是符合家中姑娘身份的居所。
这其中唯一的例外便是嫡长女的居所,不管嫡长女受不受宠,也不管其将来能不能入选皇室,都单独辟了个以“风”命名的敞轩阔院,以示对皇家的尊敬。
傅晚晴不由得深深地看了辛嬷嬷一眼,暗道此人果然是内宅的个中高手,几句话便将大夫人塑造成一派慈母典范。
那风雅院是傅府历代嫡长女居所,大夫人一直将此院空着,更在此时将其拾掇出来,以此表明她这个继母明面上对先头夫人留下子女的重视与爱护。
其次,她又推出四姨娘与四姑娘,言此次事件皆由四姨娘与四姑娘意气闹出。但凡自己耳根子稍微软些,恐怕便要与四妹闹个沸满盈天。四妹是祖母的心头肉,得罪了四妹便等于得罪了祖母。
在这个傅府,若连祖母都恶了自己,恐怕自己的日子便更要难过了。
她浅浅一笑,仿佛将辛嬷嬷的话听进耳中,腼腆道:“能洗了孤星的污名再次回府已是大幸,实不敢劳母亲多费心思。”
等看到辛嬷嬷满意地眯了眯双眼,又从眼底浮出一抹小心翼翼的怨怼,“四姨娘自有母亲管束,至于四妹妹么,我是嫡长之女,自然不会与她一介庶女多做计较。”
她的神态拿捏得极好,提起大夫人时颇有敬重,说起四姑娘时又添了几分无可奈何。辛嬷嬷又不着痕迹地多瞧了她几眼,心底到底有几分赞同了大夫人的言语。
不过是一个自幼被流放祖宅,被柳儿倾力拿捏的小女娃子,哪里就能设计了这一连串的内宅计谋。
不过是她命好,在二姨娘的设计里赢得老爷的半丝怜惜,回府后又侥幸躲过佛堂的大火,又赶上玉虚道人犯事到皇上手中,这才能化险为夷,能继续做她那高贵的嫡长女罢了。
想到这儿,她稍稍放下半丝心妨,又转头去给稍后一步进屋的三姨娘行礼。三姨娘哪里敢受,侧着身子让了半礼。
辛嬷嬷面容带笑,又使了两个小丫鬟将三姨娘扶住:“三姨娘,您如今可是府里头第一金贵人,大夫人听说您有了身孕的消息,欢喜得几日夜都不曾睡得着觉,特命丫鬟仆妇们用皮裘毡毯铺满整个车厢,决不让您受半丝颠簸。就连派来接您回府的丫鬟,也是您身边惯用的。”
三姨娘不喜反惊,吓得将自己的肚子抱得更紧,她身侧的两丫鬟春日、春花立刻将她扶住。
辛嬷嬷只当没瞧见,指挥来人将傅晚晴与三姨娘的行李收拾出来,简单用完晌午斋饭后便下山回府。
三姨娘的车厢果真如辛嬷嬷所说柔软而舒适,马车颠簸行来车厢都少有震动。三姨娘却如坐针毡,抱着肚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晚晴靠坐在她的身旁,见连番安慰都不起作用,也只得暂时撒开手闭目养神。三姨娘见她不说话,吓得连身子都哆嗦起来,抬嘴便要嚎:“大姑娘,你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