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到泰溪已是七八点,次日就是周末,影院的客流量比平日大一些,所以一进大堂的时候,他没有立刻注意到客服中心那里有状况。
往里走了两步,骂骂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陈安循声望去,看见黄薇和程乐乐站在一起,正被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指着鼻子骂。
陈安快步往前走,被散场的人流挡了一下,在缝隙间看见黄薇说了一句什么。
他赶紧拨开人群,朝他们再走近一步,然后便看见那个男人朝黄薇做了个甩手的动作。不过,并不是动手,而是把手中的可乐甩了出去。
黄薇没被泼到,因为程乐乐眼疾手快地挡到了前面。那个飞出的杯子猛地撞在程乐乐的额头上,杯盖散开,黏腻的黑色的饮料从她额角迅速地弥漫至半张脸。
程乐乐头上一凉,睫毛沾了液体,睁眼有点困难,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陈安。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眼神突然慌了一下。那样杀气腾腾的目光,她在x中更衣室门口看到过,后来小哥冲进去疯了一般打人,让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陈安已经走近,程乐乐飞速从柜台里侧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胳膊:“我没事。小哥你冷静一点。”
那个大腹便便的客人在嚣张地泼完可乐后,转身看到一个目光森然、似是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男人,不由瑟缩了下,嚷了一句:“这次就这么算了!”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人已经跑了出去。
程乐乐生怕陈安要追出去,两手一直用力按住了陈安的胳膊。脸上残余的可乐在下巴处汇聚成水滴,速度由快至慢地滴落,触感有点痒,但她腾不出手抹一下。
直到陈安说:“我冷静了。去办公室擦擦吧。”
程乐乐游移不定地观察陈安的脸色。影院刻意营造出来的光线偏昏暗,现在睫毛上的黏液越来越沉,影响了视力,她不是很看得清。
进了办公室,陈安抽了几张纸巾,捏着程乐乐的脸,很粗暴地擦着。
程乐乐不敢很疼。她看见陈安手上的青筋凸起,知道这已经是他忍了又忍的力度。
刚才那位客人无理取闹扬言威胁的时候,她并不害怕;被泼了可乐的那一刹那,她也不害怕;可是看到陈安生气的脸,她却很恐慌。她怕小哥打架斗殴,也怕小哥对她大发雷霆,还怕小哥心疼。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纸巾摩擦的声音。
过了许久,陈安确定程乐乐脸上没有任何残留的饮料了,把脏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拉了一把办公椅坐了下来,语气还算平静地问:“受这么多屈辱,为什么不辞职?”
惴惴不安的程乐乐听到这个语气,心中石头落地。只是陈安说话的内容,很像富家公子对快饿死的人问出“何不食肉糜”。
当然,她也没敢这么吐槽,故作轻松地反问:“被人泼点可乐,就要辞职?”
程乐乐有心瞒着他通达那边的事,陈安只能继续假装不知道,也没开口应付。如果他张嘴,只会说出一些很过分很刺耳的话,比如他珍之藏之的人,疼着爱着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忍受她被人羞辱被人冤枉?
但那是过线了的表达。陈安只好沉默。
陈安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垂着的眼睛被浓密的睫毛阴影遮蔽,唇角平直,一副心情很差的样子。
程乐乐心里一软。她想起来,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被人疼爱过了,当年的她很习惯小哥的保护,身在福中不知福地横冲直撞,并不知珍惜。现在小哥露出那样的表情,她油然升出一种失而复得的带着点陌生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