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又低下头,重复刚才的动作。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萧鄂的额头很快泛红、红肿、破皮、渗出血丝……
最后血顺着鼻梁淌下,额头已经看不出原样。
“罪人萧鄂恳请陛下、宁王殿下饶过我的两个儿子,他们是无辜的,所有的罪责都由我一力承担。萧鄂认错,死后也会侍奉先宁王殿下,忏悔我的罪恶。”
“萧鄂知错!”
“萧鄂知错!”
一次叩头,一声忏悔。
直到最后萧鄂因眩晕不得不停下,他歪歪地跌坐下,头倚靠在铁栏边,喘着气。
宁芳篱看到了他鬓边的白发。虽然萧鄂成了阶下囚,但狱卒们并没有苛待他,他穿着干净的囚服,头发也算整洁。可他好像突然老了,衰老的痕迹清晰地刻在他身上。
夏瑾时垂了垂眼,浓长的睫毛在下眼睑覆下阴影,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萧鄂缓过来,作势又要磕头。
宁芳篱喊住他,问:“你知道吗,其实你的大儿子,萧其瑄在离开西北的时候就背叛了你。他带着他的人,帮朝廷拿下了北蚩军队。你的小儿子也知道,并且和他的大哥一起做了这些事。”
宁芳篱顿住,凝视着萧鄂的眼睛。
而黄中卫早已停下了求饶,现在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萧鄂。
“所以,你还要为他们求情吗?尤其是说服了别人和他一起背叛你的萧其瑄。”
宁芳篱眼中有讥诮,有冷漠,更多是审视。
她看见萧鄂愣了一下。
怎么,后悔了吗?感觉被背叛了吗?痛苦吗?
然而,她想错了。
萧鄂苦笑了一声,说:“我早知道的,从那天在朝堂上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他好像有些恍惚了,声音变低,絮絮地讲述。
“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即便他从小没养在我身边,他是我的儿子啊。父子之间,谈什么背叛。”
“他舍不得夏云变成焦土,舍不得夏云人变成北蚩的奴隶。他是个好孩子,我知道的,只可惜……”
这一声都笼罩在错误的阴云之下,从来没有被好好对过。
“我都知道的。”
说罢,萧鄂又睁开了眼,目光炯炯:“宁王殿下,求求你,放过两个单纯的孩子吧。他们不会报仇的,他们也报不了仇!求求你们了!”
宁芳篱看着他,某一瞬好像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求求你们了。”
但是——
萧鄂也想错了。
宁芳篱勾起唇轻蔑地扔下一句,“怎么会觉得我会改变主意呢?等着你的儿子陪你一起去侍奉我的父亲吧!”
说罢,挽着夏瑾时走了。不管身后如何地咆哮,诅咒如何地恶毒,他们没有停下脚步。
快到出口的时候,夏瑾时回头遥遥望了萧鄂一眼,好像是通过他看到另一个人。
出了牢门,两人对视一眼。
“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同时问出口又同时笑了。
宁芳篱先道:“处斩的时候,找两个死囚替了萧其瑄、萧旭吧。”
“那你为什么那么对萧鄂说?”
宁芳篱笑,眼中再无阴霾,“我恨他,自是希望他死不瞑目。可我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言出必行。”
“你又在想什么?”宁芳篱伸出手,轻轻摩挲他的下颌。
夏瑾时默然片刻,才缓缓道:“宣帝或许还不如萧鄂。”
宣帝临死前,没有如此不舍地惦念他。
宁芳篱手顿住,随后捏住了他的耳朵。
柔声道:“你比他们两个好,好很多。”
夏瑾时一愣,随后皱眉,“我怎么不觉得你说的是好话?”
“我说是好话就是好话。”
“啧,你可真是不会说话。”
“走吧陛下,回去看看那些大臣,还跪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