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醍醐灌顶:“无论如何转,不会改变沧桑的年轮,不会改变苍生的心轮,不会改变历史的车轮。”
阿龙素常双管齐下,闻听悦城设有闻名天下的信鸽驿站,可向南华诸都投书递信,当即喜出望外开展飞鸽传书。
大暑将近,金梭率领使团浩浩荡荡开到南虞,同来的还有丘山,载满蜀茶、蜀陶、蜀锦、蜀酒,礼品丰厚,琳琅满目。
再见阿龙,金梭、丘山几乎不敢相认:不过数月,阿龙已是面目全非。昔日金戈铁马、年少气盛、意气风发的龙相,无处寻觅。今者容色沧桑、两鬓斑斑、形单影只的失意人,骇然眼前。
金梭满心酸楚,强颜欢笑:“幸得龙相牵线搭桥,桂蜀两国恢复邦交,时至今日,已据龙相之意,桂蜀制定友好协议,交往密切,尤胜从前。”
丘山眼含热泪,上前答言:“丘山奉大将军之命,挑选‘西蜀四宝’上上之品,夙兴夜寐,运到南国。”
阿龙闻言欢喜:“‘蜀国四宝’深得虞人喜爱,必能促进蜀虞贸易往来。”
一番忙碌,准备充足,阿龙率领金梭一众人等同赴荔粤宫。
储君阿逢载笑载言,协同丞相泰宇,隆重接见。
殿堂之中,细观泰宇,身长八尺,面如冠玉,羽扇纶巾,鹤氅加身,容貌甚伟。观望之下,飘飘然有神仙之概,看得人敬意油然而生。
只是,数次朝拜,虞君不曾现身。阿龙本与阿逢交好,对虞蜀贸易谈判,更是抱以厚望。哪料阿逢为人虽是坦诚,却能因公废私,导致谈判阻碍重重,甚而举步维艰。
阿龙回到驿馆,只剩愁眉不展。
金梭一旁焦虑:“南虞储君阿逢果然文韬武略,群逸之才,英霸之器。泰宇更是思维敏捷,巧舌如簧,超乎寻常,行事缜密,决绝狠厉。两人珠联璧合,实难对付。”
阿龙满面忧色:“依我之见,阿逢才是真正厉害,可谓密如神鬼,疾如风雷,当真是天地人杰也。别看他彬彬有礼,谦恭有加,泰宇一言一行,皆是得他授意。”
金梭闻言一惊,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虎父无犬子,虞君果然生了个霸道儿子,他与泰宇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既不失礼,又不失利。”
阿龙连连点头:“阿逢做朋友两肋插刀,为国事寸步不让,形势对咱们大大不利。”
金梭亦愁眉苦脸:“数月之间,两次谈判,桂、虞之对蜀态度,云泥之别,形同天壤。与桂谈判,经纬开诚布公,仲声坦诚相见,不仅出奇顺利,更能互惠互利。可是到了南虞,道路艰险,寸步难行。”
阿龙面露忧色:“昔日桂弱蜀强,咱们共建和平友邦,利益均分,中桂自然求之不得。现下却是虞强蜀弱,外交难免一边倒。阿逢已经算准咱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蜀虞通商,是尔寸步不让。自古以来,弱国无外交,他给一分恩惠,咱们便要十分回报。咱们倘若只看中小恩小惠,便要
丧权辱国,摧眉折腰,难免一不小心沦为南虞附庸。倘若一味不屈不挠,又会闭关锁国,故步自封,更是弊大于利。无奈何也,必须有进有退,有礼有节,小心试探,锱铢必较。可是,这个尺度实难把握。”
金梭一声长叹:“我素知虞君英雄,仁而多断,性度弘朗,不曾想他生子更赛仲谋。看似美少年,实则容才蓄贤,更有真知灼见,难怪海内称羡。生子若此,实乃咱西蜀一大隐患。”
阿龙忧色不减:“阿逢如此强悍,其父虞洋不知如何了得?我思来想去,虞君素未出面,或许不在悦城。”
金梭闻言诧讶至极:“身为一国之君,不在国都,却在何处?”
阿龙沉吟一回,才说:“虞君必是兵贵神速,图谋桂地。”
金梭闻言大惊失色:“谋取桂地?属下途径桂地,一切安好。半月之间,便会激流暗涌?”
阿龙连连点头:“此话倒要先从博赢说起。他也算英雄了得,十七年备受压制,十七年韬光养晦,如今朝野上下,深得人心,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更难的是,他善于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甚至‘寒枫派’、‘金塞门’这等阴险狡诈之徒,也皆为其所用。他承继东吴大统,虽在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金梭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博赢不愧一代枭雄,仗着老谋深算,倒会收买人心,如今算是众志成城,终将阴险毒辣、众叛亲离的寒波,踢下宝座;将凶残成性、狼子野心的北鞑,赶出国门。便在半月之前,他登上吴君位,入主常乐宫。如今更是双管齐下,魔爪伸向北晋、中桂。”
阿龙面沉似水:“正是。博赢谋取东吴,经纬曾助其一臂之力。奈何博赢见利忘义,必将不待经纬喘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一招回马枪,抢夺桂地。”
金梭顿时开窍:“博赢倘若行此举,虽是不义,却是招妙棋。倘若占领桂地,西可拒蜀,南可捍虞,谋求天下,更是便宜。”
阿龙深以为是:“桂地虽小,却是南华战略要冲,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前可北进中原,后可南守疆土。事到如今,如此至宝,却被南虞、东吴、西蜀团团围困,自然不可能长久。虞君雄才大略,博赢贪得无厌,两人必将一番博弈,全力占桂地为己有。”
金梭急道:“我西蜀与中桂,只有箐门一山之隔,我因何分一杯羹,将之纳入我国疆域?”
阿龙连连摇头:“我西蜀国势最弱,何况箐门雪山横亘期间,对中桂自是鞭长莫及,倘若强行争夺,难免得不偿失,反而引起众怒。现下,只能韬光养晦,不可贪大求多,更不能招灾惹祸。”
金梭急问:“以龙相之见,桂地终将鹿死谁手?东吴抑或南虞?”
阿龙沉吟片刻,便说:“据我猜测,南虞实力最强,虞君相对仁厚,虞桂又本是同根,经纬、仲声定将南向称臣,而不是东顺从吴。”
金梭闻言感叹:“虞君深谋远虑,或许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尽得桂地。难怪阿逢胸有成竹,不让寸步。”
阿龙连连点头:“正是。他得了桂地,实力大雄,更欲全方位掌控,将我西蜀尽收囊中,所以我不能对他惟命是从。好在他亦将有求于我,只盼我有机可乘,争取尽快达成贸易协议,双方互惠互利。”
金梭闻言大惊:“虞君如何有求于我?”
阿龙微微一笑:“自古国与国之邦交,既要讲究谋利,也要注重礼仪。虞吴两国图谋中桂,固然实力决定成败,亦要考虑外界舆论压力,一言以蔽之,定要图个名正言顺,而不是千载骂名。我西蜀素与中桂交好,只要经纬、仲声愿意依附南虞,我便尊重双方选择,对别国内政不加干涉,这便是从侧面对南虞最大的支持。虞君有此顾虑,近期之内,便不会对我西蜀过分欺凌。咱们便可抓紧历史机遇,发愤图强,再创辉煌。”
金梭听罢,佩服的五体投地:“龙相通天彻地,我西蜀定能以弱胜强。”
阿龙忽然想起一事,又问:“我要你暗访东吴现任丞相金峰,可都打探仔细?”
金梭忙道:“属下派人细查,金峰年逾不惑,在东吴居官二十载,曾任中郎将,又任吏部尚书,更是博赢正妃金蝶之兄。此人深藏不露,处世圆滑,行事缜密,确是古今中外罕见的人才。可谓是‘四十年绸一缪,三十年徙一薪,二十年尝一胆,十年磨一剑’。他看人识人,火眼金睛。他谋事做事,八面玲珑。他蓄势作势,步步为营。他为人做人,两面三刀。他乘势得势,坐收渔利。每一次举国哗变,血溅千千万,唯有他能步步双升。”
阿龙闻听此言,眉头深蹙:“金峰此人果然是个厉害角色,绝对不可小觑。”沉思良久,徐徐又道:“求人不如求己,西蜀欲立于不败之地,必须强大自身,增强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