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寒夜与异心。(1 / 2)

夙花集 辛暹陌 3649 字 2022-11-30

符绳魂铃响彻林间之际,叶脉上的晶末随枝摆飞落,缱绻了一地的光影闪烁,继而晦暗淹没于大地中。

小咩抬手看着自己胳膊上像藤壶一样满布的结晶忽而张嘴轻舔,如盐晶石的味道是她的最爱,魂铃不住作响,意味着有不少人进入此地域,果不其然,不久后,沾染了一身莫名污迹的布音巴看起来有些狼狈且慌乱地出现。

“哲布,前来所为何事?”小咩背起双手自然开口问道。

布音巴看向她身后走入朝南台内的人影,刚想上前怎料却被小咩抬手挡住,他眉头一皱睨着她:“我要即刻见到祭司。”

“祭司今日有客人来访,不便相见”小咩目不斜视,如同往常一般镇定,“只是祭司有感安乌勒之人会前来,命我在此等候。”

“你说什么?”布音巴此时面庞上带着惊魂未定之色,听见小咩这么说反而一瞬冷静。

小咩退后一步抬起头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像一只好奇的小动物般偏侧脑袋:“祭司有言,还请哲布回传族长:卿之所求谒已所得,朝南尤在祭祀长存,诺许之物万望俱备。”

迟一些赶来的乌恩等人皆是同样惶恐又不安的状态,比起上山的人数明显锐减,看他们这般状态,小咩却没有丝毫意外,传话完毕后转身离开。

“哲布!”

听见乌恩的呼唤,布音巴此时却因为小咩的话后知后觉地攥紧了拳头,到了现在他已经能够将所发生的大部分事情捋清楚,原本他想要直面祭司寻求自己所惑,但这句话已经足以让自己明了一切,他抬眼盯着朝南台中央的图腾,目光深邃且哀怨,片刻的停顿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下山。

在朝南台一旁驻足的延龄稍稍探身出来看向他们这群人,眼神馥郁却光芒尤在,他转动瞳孔看向朝南台上的图腾扬起嘴角:“不知是凶兽之血灌溉下才孕育出了富饶之地中的贪欲者,还是本就是贪欲之人于这充斥着诱惑物泽之地横行丰腴呢。”

“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尧九灵知道他什么意思,却对此丝毫不在意。

“只是突然想起了我们轴记中先祖所录:闇之间生光之子,极光下,孕向阳极暗翳影,此暗可比彼闇……”延龄边说边看向背向自己的尧九灵,忽然他一笑,“我从来都对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一点都不感兴趣,唯独最后一句:两生对镜,纠缠不分,终究云泥有别,顿归于溺。”

“那又如何?本来就不是一种东西,可到头来终归一切都会被吞没,不过是一场徒劳罢了,难道不对吗?”

延龄轻笑:“的确如此,先祖就是先祖,将什么都看得透彻,或许正因如此,先祖恐怕也是因此才会选择留存于此,成为我们的先祖,不是吗?那你又何必这般执着?”

话音刚落,尧九灵偏侧头斜睨着身后的延龄,一瞬眼中的光芒闪过浓郁的煞气:“我身在此处,可不是为了来听你说这句话的,执着之人劝诫另一个执着之人,这话,说来不是更加可笑吗?”

延龄笑而不语。

“你自乌仁图(缘角翼城)而来,我且当你是贵客,至于你目的何在我并不关心,但别以为我不清楚”尧九灵转过头继续往前走,“那行人现在已经离开吉吉伊热山我所控的领域,前行之路只有一个大方向,我想你也已经感知到东方之地的巨变……,只是对我而言,与我无关,我不会管,所以你也别来插手我的事。”

“久别一见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延龄抬手耸耸肩表示自己不会越界,他一脸漫不经心,“我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此见到难得一见之人,多少有点欣喜怀念,不过,见到同类,你也太冷淡了。”

“就算见到类宗,我可没觉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尧九灵面色不悦且复杂地低喃。

延龄伸手抓了抓耳鬓意味深长地笑笑,听见她的话自喃:“是么,果然已经离开了。”

今日橘红似血的地热斯将天际浸染透彻,连同那颗死星仿佛也像遭到了侵蚀,鱼庭雀一行人静默地加急赶路,在几乎只剩无叶的雪杨林山道行进,地势起伏的大地被尽收眼底,远处好似被从天坠落的瀑布云海淹没若隐若现的奇异石林如梦似幻,时而从云瀑中现身,时而又将自己隐匿其中,高地落差极大形成的山坳一样的地势中心,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世界,而那里便是季玄珂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中心林。

虽然之前从南亓处得知从此地离开吉吉伊热山领域是捷径,就算是安乌勒一族也不会冒险横跨崎岖的地带来到此地,但鱼庭雀一行人仍旧没有一刻停歇,不知是唯恐被追上还是想要迫切离开此地,山道间非常宁谧,就连在前山未曾听见的兽鸣在越渐离开吉吉伊热后亦能捕捉其踪影。

也不知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直到星月交替,众人才渐渐重新回到原本的大道附近,毗邻魁锦河分支流域附近暂时落脚过夜。

原本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病症的季玄珂在停下来歇息不久出现了犯病的症状,宫彼乐也顾不上想其他事,好在随身携带着备好的汤药,让他服用后才稍微缓解他的情况。

刺兜坐在篝火前取暖,却有些反常地盯着此时看来的确非常病弱的季玄珂,许久,它不解地开口:“那小子生病了?”

真北虽然知道刺兜的性子,但还是对它的口吻不是太喜欢,虽未出声却忍不住微蹙眉头。

“难道表现得还不明显吗?”鱼庭雀淡然搭腔。

刺兜却偏侧脑袋,很是在意地伸长脖子想要仔细看清楚。

“一个病弱小鬼你这么好奇干嘛?”

“只是有点奇怪”刺兜此时的表现就是简单的好奇。

“你又不是没见过……”

“就是没见过”刺兜白了鱼庭雀一眼,“反正你那蹩脚烂鼻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当然不觉得奇怪。”

“你说什么?”

“我从始至终都没嗅出那小鬼身上有什么病的味道!”

刺兜一言既出顿时让在场人都怔住,包括缓过气来的季玄珂,他苍白的脸上分明显露出悸动之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真北听闻顿时惊愕激动地盯着刺兜,就连声音也微颤。

鱼庭雀难以置信地看向季玄珂后怀疑地转过头靠近刺兜,然后用手拉扯刺兜毛茸茸的脸压低声道:“喂,你乱说什么?”说着她用指头戳了戳它兔子的鼻子,“你鼻子出问题了吧,人家可是经药师多年诊治控病的病人,你瞎掰什么?”

刺兜打掉她的手,一脸理所当然且骄傲:“本大爷的鼻子可是灵兽的鼻子,你才瞎掰掰”,继而它盯着宫彼乐手中的药壶嗅了嗅顿时发出咂舌声,“啧。那瓶子里,装的是经过毒素提炼混合酒酿制成的药剂吧,大部分是以毒系药材为主,我看那药师就算不是澄琥系,也一定是以澄琥系药师的专攻领域制成的汤药。”

宫彼乐此时的表情简直可以用钦佩和惊愕形容,她没想到灵兽的鼻子竟然会这般厉害。

鱼庭雀见状不由得相信了刺兜所说的话,这让她想起当时须魉金出现在药庐,那个时候须魉金应该是从药师酒子酿处而来,而酒子酿正是以酿制各种古怪酒酿闻名的澄琥系药师,自己之后在钦塔夫小镇喝了酒子酿随身携带的酒酿拾笼巷后一直状态不佳足以证明此点,但是,为何季玄珂的病会以这种古怪的药剂来控制,为何刺兜没有闻出季玄珂身上有任何患病的味道?

“壹那麻说过,阿珂的病很罕见,所配制的药剂,也是根据阿珂家族长久以来让阿珂服用的药物所调制的,花了壹那麻很大的功夫才找到的类同药方”宫彼乐其实也并不完全知道此药究竟是什么配方,但刺兜所说让她多少想起研制此药方时的坎坷,尤其是壹那麻特意让蔓青子参与共同研制,至于汤药中的酒酿和其他东西,她也的确是听壹那麻让锦地罗去酒子酿处取药材。

“看吧”刺兜对自身作为灵兽的身份非常信赖且骄傲,“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居然让我一点都没闻出来。”

“这与你没有关系”真北挡在季玄珂身前变得冷峻许多,作为荻耳逹亲卫的身份他并未忘记。

刺兜与之目光交汇,停顿片刻后用后腿挠了挠耳朵:“无所谓,反正与人族有关的事情我也不怎么关心,世上奇怪的东西多了,少知道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真北对刺兜这种不敬的态度在今日尤其反常激动。

“真北”季玄珂声音孱弱地抬手阻止出声,真北听闻后这才转身坐下,少年病弱的脸才再次被火光染上色泽,他无光的瞳孔看着火堆后的刺兜,即使整个人都无力但目光却没有完全沉寂,随即他收回目光仰面凝视着阿古都星群沉默地双手交叉紧握。

而刺兜的一番话也让一直以来对季玄珂身体放不下心的宫彼乐内心泛起巨大的涟漪,这不是一颗小石头扔入水塘,而是从水塘底涌出活水泉眼。

鱼庭雀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乞望身边的瓦塔,还带着稚气的面庞上却蒙上了如霜一样的脆弱,不知他的来历与遭遇,也不知他此时的痛苦和感受,可是,就像背后不愿再次直视的那座美丽的吉吉伊热山一样,看来那般的生机勃勃又美不胜收,却暗藏着想不到的汹涌与无奈。

“那小子要恢复起来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了”刺兜看起来已经进入假寐状态,收起了四肢蹲在鱼庭雀身边悠悠说着。

“疼痛是让人急速成长的必经之路,尤其是切肤之痛”鱼庭雀虽然不愿这么说,但事实就是这样,她的声音放得很低。

听见她的声音,刺兜转动脑袋看向她,仔细打量一番后甩甩耳朵:“你也很奇怪。”

她反射弧有些迟钝,半响才显得呆呆回应。

“啊?”

“凡是与灵兽有交集者纵然是非驭兽师,大部分人也都是有过灵交者”刺兜盯着燃烧的火焰口吻没有一丝起伏,“灵交者,也就意味着进入过哈勒玛。”

鱼庭雀静静听着,却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出神。

“进入过哈勒玛之人,即是被神性所沾染”刺兜再次偏侧头看向她,此时的鱼庭雀在刺兜眼中的确与记忆中所描绘的那些神性者类似,“这类人,越是与灵兽的精神领域接近便越是会与人族人性远离,渐渐的,他们会变得失去普通人的情感、感知,甚至与司典类似,那时……已然接近神的领域,与人脱离关系……”

鱼庭雀似发呆一样静静地盯着火焰燃烧,许久,她转动眼珠睨着刺兜,黑暗阴影爬上她的侧脸,就连此时的眼瞳中也没有一丝温度,让刺兜竟一瞬觉得不寒而栗。

“你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