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敏如送走了金卉迟和沈纯等人后,长吁了一口气。母亲与舅舅做下的事情于云沁寒已是结仇极深,不可化解。他如今身体痊愈,武功高绝,而门散了,舅舅也没了,信义山庄也被毁了,明朗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根本无力护她们周全,云沁寒或是澹台若谷要杀她们一家报仇根本易如反掌。她的母亲为了护她们一家周全才决定以自己的死来为这段恩怨做个了结。她留下自己的尸身给金卉迟看,除了想让自己的儿子再看自己最后一眼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想让他亲眼看到她死,好放下芥蒂,不再追究过往。当初将那个孩子送走,多年来从未念及,想来是没有多少情份的。如今和盘托出只是想让金卉迟知道自己与何家的这一层牵扯。即使他铁石心肠不念血脉之恩,列敏如也有把柄捏在手里,万不得已时还可以跟古灵族谈条件。
列敏如走回卧房,将小柜打开,柜中藏着两尊灵位,列敏如燃了香,虔诚地叩首拜祭。那柜中的两尊灵位正是列怀远和列子渊。
列敏如拜祭过后,转过身来,神色清冷地说了声:“藏了那么久,憋坏了吧。”一个怯生生的娇小身躯从床底下爬出来,冲她甜甜一笑。列敏如看也没看她:“回去告诉你们阁主,她要我做的事我已做过了,从此后,我只想跟我夫君和孩子们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请她再也不要来打扰我们了了。”娇俏的女子正是宝笙,她笑得一脸天真:“好的,我一定转告我家阁主,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你将门引来江北的事,不会传出去。”列敏如冷笑一声:“这样最好,你们浮沉阁主把照夜玉狮子在金玉堂的事传到上京的事我也会守口如瓶的。”
“列姐姐做事还是这么谨慎小心。”
“没办法,与虎狼作伴久了,自然要学点防身之术。”
“我可当列姐姐是在说令慈了。”
列敏如只是淡淡地扫了宝笙一眼,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她的父亲只是把一个未成亲前在外面生的孩子带了回来,却惹得她动了杀机。说她是虎狼,倒也没什么不妥。简心楼当年找到她告诉她真相的时候,她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恨不得去质问母亲,为什么要害死爹爹和哥哥,哥哥的娘已经死了,并不会威胁她什么,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不是很好吗?可是她看见那个杀死父兄的凶手堂而皇之地走进她的家,她就忍了下来,她发誓终有一天会为父兄报仇。至于她的母亲,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咎由自取。
“他们应该走远了,你现在出去也不会遇到他们了。”列敏如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宝笙向列敏如拱了拱手:“后会无期,各自珍重。”说完窗户响了一声,她的人已不见了。
金卉迟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明府出来的了。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像被烧着了似的滚烫,而后又一阵阵地发冷。自从中过寒魂针之后,体质就大不如前,他这个人表面看着性情疏朗,健谈善交,仿佛是那种皮厚心大,什么都不当回事的人。其实最是心思深沉,总是将所有事深藏心底。云沁寒的失踪就像一块大石压在他心头,气瘀血滞,何茗瑶留下的这个秘密的用意不仅列敏如懂,他也是心知肚明。沈纯虽没有苛待过他,可是也没有怎么爱护过他,而且在沈纯的心里他只是那个被掐死的孩子的替身;明朗是最初最疼爱他的人,可是他六岁以后明朗对他非打即骂,百般虐待,一直到十二岁把他赶出家门,前段日子久别重逢,他满以为明朗良心发现,没想到送来的却是要他不得好死的寒魂针;他的生父明明知道他的存在却从来不曾想过要来看他一眼;他的生母幼时舍下他还能说是逼不得已,可是如今她明知道他是她的儿子,却只是拿这个当筹码,只为护她女儿一家的平安。到头来,他还是那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小畜牲”。
金卉迟发着烧躺在床上喃喃呓语。一只温凉的手穿过他的发间,他贪婪地扯住那只手不放,像是扯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只温凉的手掌里突然有一股柔和的掌力送进他头顶百会穴。他一直缩紧的心慢慢地放松,剧烈的头痛也慢慢减轻。原来这就是大梦心经的感觉。他睁开眼,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叶沫尔的脸,声音暗哑地叫了一声:“义父。”叶沫尔轻轻应了一声:“我在。”金卉迟模模糊糊地想起初次看到叶沫尔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或许那个时候起他就认出了自己是他师弟的孩子吧。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金卉迟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声音低沉得像在呓语。叶沫尔却明白他问是谁,轻叹了一声:“你很像他,不只是容貌,性情更像。你别怪他,他不来找你也是想要保护你。不想你被古灵族找到。”金卉迟自嘲地笑了笑:“是吗?”头侧了侧,昏睡了过去。
金卉迟梦到自己在广阔的大草原上,飞快地奔跑,天无边,地无垠。他跑着跑着飞了起来,落在了照夜玉狮子上。身后有一个人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说:“跑什么,小心摔着。”他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一直跟那个不知道是澹台飞羽还是云沁寒的人在梦里骑着照夜玉狮子飞奔,醒来时枕边一片泪渍,可是心里却轻松了许多,烧也退了,桌上放了一碗瘦肉粥。他正好有点饿,端起来就吃。吃了一半才发现粥还是热的,再看看外面天色微微放亮。他心里刚想着:“大哥怎么也跟来洛河县了。”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叶沫尔端了一盘蒸饺进来看他正在喝粥笑了笑:“能吃能睡,看来你是没事了。”金卉迟切了一声:“我本来就没事,人吃五谷杂粮的,怎么能没个头疼脑热的,是吧。而且我义父是谁啊,小病小灾的,都有点杀鸡用牛刀了。”叶沫尔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拍:“胡言乱语。”金卉迟配合地缩了缩脖子。
“我大哥呢?”
“他在金玉堂,你不知道吗?”金卉迟顿了顿,眨巴着眼睛看着叶沫尔:“那这粥是……该不会是义父的手笔吧。”叶沫尔得意地笑了笑:“正是。”
金卉迟赞赏地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然后脸色瞬间绿了。这糕点的味道真是……一言难尽,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把糕点吞下了肚:“这糕点?”叶沫尔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金卉迟尴尬地笑了笑:“不错,不错。但是粥可不可以再给我来一碗。”叶沫尔给金卉迟再盛了碗粥送到他面前:“轻羽最爱吃的就是瘦肉粥,所以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反复试尝才做成如今的味道。不过我想总吃瘦肉粥,时间长了会腻的,所以我最近在研究这个芙蓉糕,先让你帮我尝尝,既然你说不错,那下次见到她就可以给她一个惊喜了。你也知道我跑了一趟苗疆,没告诉她,所以想哄哄她。”金卉迟听他说要把这芙蓉糕给澹台轻羽吃,心中暗笑,真想看看澹台轻羽吃了这糕点会不会拿火凰鞭出来给他尝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