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命有定端 守分绝所欲(1 / 2)

刘病已道:“不知是何事?”袁不恃突警惕起来,把左右屏退,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关系着‘天尊大人’的毕生心血,稍有差错,你我性命不保。”刘病已半信半疑,但见袁不恃面无他色,实在看不透是真是假。

袁不恃又凑近道:“小友不必有所顾虑。你是朱大哥的亲传,我自不会让你有所闪失。只要小友能够全力助我,我有十分把握。”刘病已笑道:“既如此说,老怪你可是安排得十分周详了。可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又能帮你做什么?”

袁不恃道:“说来也容易。那个商人在长安谋了门路,正好帮我们进长安。小友乃长安人士,我们今番便要通过这个商人混进长安,但是对那里情况不甚熟悉,所以日后还得倚赖小友。”刘病已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长安人?”袁不恃道:“小友不是在长安牢中和我朱大哥?”话未说完,刘病已方知自己嘴快,暗叫该死,忙打断道:“哎哟,你瞧,担心帮里大事,一时糊涂了。”一边说一边以手拍额,以表贸然。

袁不恃倒好似不以为意,笑道:“小友还未请教你的大名?”刘病已道:“大名不敢当,我姓牛,单名一个乙字。”袁不恃微微点头,甚为奇怪。刘病已自然不敢让他追问太多,便道:“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袁不恃道:“这个看郭小兄弟的。只要小兄弟休息够了,便可动身。”

刘病已一直听说这黑龙帮乃凶妄之徒,袁不恃更是诡谲多变,生性恶残,怎么此时跟他好声好气?他不过一个初涉事的少年,这老狐狸的城府是怎么也思索不清了。不过眼前唯有随机而行,自己与公孙徵止等人服了毒,只有旬日之期,可来不及耽搁了。于是说道:“我自无妨。‘天尊’之事,便是我等之事。可不能耽误。”袁不恃道:“难得郭贤弟初入本帮便如此尽心忠心,倒令老夫自愧不如了。”刘病已道:“客套话少说吧。明日我们便走,你的意思?”袁不恃道:“甚好。”刘病已道:“你可别让手下人冲撞了那几人。”袁不恃道:“怎么?小友担心他们?”刘病已道:“不过是为大局着想。要是稍有变故,你也担待不起。”袁不恃道:“这几人也只有那个公孙芝有用。其余人倒也不必在意。”刘病已冷笑道:“袁老怪莫怪我没有提醒你,古人云,‘君子有九思’。那公孙一家三人相依为命,若其女仆有闪失,公孙芝未必会乖乖听话。其中只要有一处生变,就为祸不小。岂不闻‘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乎?”袁不恃道:“小友说的是。老夫考虑不周,多亏小友提醒。小友如此机敏,实在是帮内的大幸啊。不如我与小友结拜,以兄弟相称如何?”刘病已道:“我年纪尚小,年少无知,又无功劳,与老怪你比起来差得远了,好像不大合适。”袁不恃道:“诶小友说的哪里话?日后等小友当了左使,老夫还要仰仗小友呢。”刘病已此时唯有万分小心,不敢多说漏了口风,只能呵呵一笑,允了结拜一事。当即两人便在堂上跪天拜地,当了忘年之交。

刘病已心想:“我虽然是自小困顿贱鄙,却好歹是皇室,不想与袁不恃这等恶人成了兄弟。不过我们各有心思,也不算是尽心尽意,就是说了誓言,想必全然不能成真。”他心中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心中不免还是颇为后悔。要是以后自己误入歧途,怕是无颜再见自己的父亲和爷爷了。

礼罢,袁不恃说道:“明日要委屈贤弟,假扮成那哑奴仆与我等一路。”刘病已心想:“你让我当哑奴,显然还是对我戒备。看来这老怪也不是全然信我。”口中只到:“能为帮内效力,小弟已然高兴了。何况此是我的分内之事。”袁不恃笑道:“贤弟有此心,是本帮的洪福。为了表示大哥的心意,老夫赐你一个宫女,做贤弟的贴身仆人。”刘病已心内冷笑道:“什么仆人?不过是安插个监视我的眼线罢了。”刚想拒绝,只听袁不恃拍了几掌,叫声:“阿乔!上殿!”宫外一声应答,随后只见一女子婀娜摇步上殿。只见她:玉面娇娥泛胭脂,九天玄女下瑶池。素衣难掩美人骨,盛鬋更显倾城姿。盈盈秋水聚双眸,仙人妙点眉梢痣。王孙不可多留意,孰能不爱俏西施?

袁不恃道:“阿乔,从今往后,你便是这位牛少爷的仆人,只听他一人吩咐。”刘病已摇手道:“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担不起阿乔姑娘的侍奉。”袁不恃嗔道:“贤弟哪里话?不过一个宫女,说什么担不起?日后等你当上左使,可享受万人拥簇,千金富贵,何等荣华?老夫见你一人无伴,特地赐阿乔给你,贤弟若是推却,可是辜负我!况且你刚入帮派,许多事不明白,阿乔也可教你一二。想必昨日贤弟已十分劳累,阿乔,带公子下去,到我寝宫休息。要好生照料。”刘病已五分假惶恐,五分真屈怒道:“折煞小弟了。怎敢住大哥的寝宫?”袁不恃毫不在意道:“不过一间寝宫罢了。贤弟不必客气。”刘病已心中骂道:“这家伙在这里享天子之乐,寝宫不知千万,当然不在意了。我这嘴巴真该死,怎地叫这狗贼大哥?也罢,待我逃出去后,再寻机会报仇。”

刘病已见推辞不得,只能答应。刘病已随步走时,哪里见过这景象?一路上曲折兜转,见那宫女身影婀娜,扑鼻麝香让他顿时心魂摇乱,竟然是心内蠢动痒甚,他本想摇摇头定神,反顿时头晕目眩,幸而体内那股真气涌来,冲散了熏醉,心道:“这迷香如此厉害,此女子非常人也。”跟着阿乔到了寝宫。但见:雕龙不怒自威天凤舞遽生音。琉璃寻常落砖瓦,玉匠巧设满堂金。刘病已虽是皇孙,却从不曾过一日皇宫生活。见到这般富丽建筑,也惊得呆了。但他毕竟心中淡定,也不外露于色。阿乔朱唇微启,笑道:“牛少爷,这里便是寝宫。”刘病已道:“好,阿乔姑娘你且退下吧。”阿乔道:“少爷,我是你的卢儿,从今往后便要在你身边服侍。天时已晚,让我为你沐浴更衣吧。”

刘病已道:“万万不可,我一人来便是。阿乔姑娘,你还是退下罢!”阿乔憱然不乐,卑躬而立,微有泣声道:“牛少爷是不是不要奴家?”刘病已见她泪眼迷离,心也软了,但也不敢留她在身边,否则到时候逃跑多了一分阻碍,道:“不是这样。阿乔姑娘,我一人习惯了。突然多了人服侍我,倒让我不自在。你快别哭。”阿乔仍是梨花带雨,抽泣道:“只要牛少爷不赶我走,我便不哭了。”刘病已道:“我不赶你走便是。只不过沐浴更衣,我自行解决。”阿乔道:“那怎么行?帮主说了要好好服侍少爷。”刘病已灵机一动道:“那你有没有听帮主说,以后只听我一人吩咐?”阿乔微微点了点头。刘病已道:“既然如此,我吩咐你下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阿乔无奈,道了声“是”,悻悻而退。

刘病已望着阿乔的身影,惋惜道:“这等女子也算得上倾国之色,可惜是为恶人做事。”他进了屋去,先是琢磨袁不恃的阴谋。无奈实在城府不及,心机太浅,想来想去也无头绪,又念起朱安世临终的话,想到头痛时,道:“可惜我是愚钝之人,即便有这等绝世武功摆在面前,也学不来皮毛。恐怕是要辜负他老人家了。”此时他已又困又乏,倒在床上便昏昏睡去。

翌日清晨,晴鸟啾鸣,万籁早起。刘病已尚在梦中,忽听得一声:“少爷!”只觉耳边暖风阵阵,惊醒一看,原来是宫女阿乔在耳边吐气如兰。刘病已跳起来道:“阿乔姑娘为何在此?”阿乔惶恐道:“少爷恕罪。帮主叫我来唤你起床,提醒少爷准备动身。”刘病已探窗看去,竟已是日近三竿。刘病已拍了拍脑袋,笑道:“一时困乏,不想差点误了大事。阿乔姑娘,多亏你来叫我。”阿乔道:“少爷说的哪里话?阿乔是少爷的奴儿,这本是分内的事。以后少爷叫奴婢阿乔便好。”刘病已道:“好吧,阿乔,不过我叫你阿乔,你也不必整日价奴婢奴婢的自称。”正抬起脚来,阿乔却将他叫住。刘病已道:“还有何事?”只见阿乔把一件褴褛粗布衣物拿了出来,说道:“帮主吩咐,要少爷把这衣服穿上。”刘病已笑道:“差点忘了。”阿乔也束发整容,换了那奴隶的衣服。虽然如此,却也难掩其俏丽姿色。刘病已心中啧啧称奇道:“真乃奇女子!”

待阿乔领他出了黑龙宫门,已见袁不恃等人早等候在那里。此番袁不恃是马夫打扮,脸上的髭须刮净,不显老态。其旁停了马车与那些运金银的车辆,一切与公孙芝先前的车队无异。只见那公孙芝一家三人竟也坐在车上,公孙徵止脸上尚有泪痕。刘病已向她眨了眨眼,让她放心。公孙徵止见了,也不再哽咽抽泣了。两人凝视对望,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得。刘病已眼光再掠过众人时,却见武进也打扮成奴仆混在其中,两人目光对视,武进竟目露凶光,死死盯着自己。刘病已还道是之前官道上言语羞辱他一番,武进仍然心怀忌恨,不免嗤之以鼻,看不起他是个小肚鸡肠之人。然他不知武进对公孙徵止垂涎已久,见两人眉来眼去,以为是两人互生情愫,恨不得把刘病已生吞活剥。刘病已倒是更关心袁不恃的阴谋意图。袁不恃与武天龙有深仇乃江湖人尽皆知之事,数年来两派斗争不断,而这根源竟是来自儿女私情。

原来当年袁不恃本是白虎刀门下,与武天龙皆是掌门郭峰亲传弟子。郭峰膝下无子,唯有一女名唤郭琴。郭峰欲招赘女婿,也好传与掌门之位。三人自小便一起习武,感情深厚。袁不恃与武天龙平日兄弟情深,但是在郭琴面前便争风吃醋,凡事喜欢争个胜负。郭峰自然看在眼里。他自思一个方法,要让两人比武夺筹,胜者便能成为下任掌门。两人武功不相上下,倒是颇有悬念。可是袁不恃早已丧失了理智,偷偷给武天龙饭菜下了泻药。待第二日比武时武天龙腹痛难忍,根本打不过袁不恃。袁不恃自然而然当上了掌门,迎娶郭琴。可偏偏在成亲之日郭峰发现了袁不恃下药的证据,当场勃然大怒,不仅取消了婚事,还当众将之逐出师门。袁不恃怀恨在心,半夜潜回杀了郭峰。自此武天龙便扬言要杀了袁不恃报仇。而袁不恃不知哪里练就邪功,创了个黑龙帮,为非作歹,害死不少武林高手。刘病已现在清楚,黑龙帮并非江湖所传的那么简单,背后的“天尊大人”似是最大主谋,其戕害范围更是触及皇家。袁不恃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袁不恃看在眼里,大笑道:“贤弟昨夜睡得好吗?”刘病已道:“很好很好。”袁不恃道:“那便好。若是贤弟身体有恙,不仅哥哥心里愧疚,还会误了大事。此次还要委屈贤弟。”刘病已道:“一切听凭哥哥吩咐。”袁不恃道:“贤弟扮做哑奴仆,一路随行便可。到了长安,还要兄弟帮忙。”刘病已道:“这个自然。能为天尊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不算委屈。”

武进一路上对袁不恃等人极为殷勤,牵马奉水随叫随到。袁不恃也不忌讳,当众说道:“武进,只要你对我派忠心,到时自然不会波及到你。你爹深陷迷途,屡屡和我派作对,这次回去,不过是让他吃点苦头。希望你也能劝劝令尊。”武进尴尬苦笑道:“是,是。”袁不恃又道:“这位牛兄乃是我派未来的左使。日后你便听他吩咐。”武进不敢相信,又极为忿忿,自己比这小子强了百倍,怎么不如他?但脸上陪笑道:“属下参见左使。左使万寿永和,后福无疆。”

刘病已笑道:“免礼。”心内十分好笑,只觉武进贪生怕死,为了得到解药,不惜出卖父亲和自尊,武天龙一世英名,恐要毁于他手。公孙徵止听刘病已成了黑龙帮的人,不觉悲伤。刘病已想要解释,也没有机会。

一路上几人紧赶慢赶,不到一日便到了长安。等到搜禁时,两三个守兵喝问:“哪里来的?有无文书?”公孙芝道:“小人是齐商,来此贩卖货物。”守军便要检查货物,公孙芝忙塞了金银给几人,又拿出文书,便被放了过去。刘病已听那公孙芝声音竟有些奇怪,身材似乎也更加肥胖,心中奇道:“这个公孙芝被关押了两日,脸上竟如此红润,而且声音和身态也变了不少。”

边走边思量间,车队忽地停了下来。赫然眼前矗立一间客栈,上有匾额书着“看云轩”。袁不恃道:“老爷,这里是长安有名的客栈,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公孙芝咳了一声。袁不恃道声“是”。店内小厮迎来把车马拉入后院。

一行人进了客栈,点了酒食。正吃间,忽听得外面人声喧闹。刘病已望去,只见自店外走进一男一女,男的一身青衣,脸上白净,身材高瘦,翩翩风范,女的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贵妇,衣着甚为华丽,手摇宫扇。两人举止亲昵,又略微分疏。身边簇拥着几个贴身护卫。其后竟还跟着一个身披铁甲的人,只露一对眼睛,行动僵硬。店内客人对那铁人甚是惊奇,不住打量。店里的小厮倒是见怪不怪,笑脸迎上道:“夫人,吕爷,今日又有闲情光临小店。您要吩咐?”青衣男子不耐烦道:“问什么?尽管好好招待夫人。”那贵妇却把扇一摇,呵呵笑道:“诶,小的子机灵的很。去选间好的酒房来。”小厮嘿嘿笑道:“这个自然。”那贵妇摇步妖娆,对店里一番打量。袁不恃几人怕被看出些什么端倪,不想多出是非,皆低了头。不想那个贵妇竟径直走来。众人皆吃了一惊。只见她直勾勾盯着刘病已,上来便对他脸摸了又摸,媚笑道:“小家伙年纪小小,长得倒有几分俊俏。”刘病已不知作何回答,灵机一动,口中“阿巴阿巴”乱叫。那贵妇听他这么一叫,自然把他当做哑巴,失望道:“原来是个哑巴。”转身便走。袁不恃等人方放下心来。可那个青衣男子好像对他们一伙饶有兴趣,说道:“夫人且慢走!”那贵妇又回头打量起他们一行人,问道:“什么事?”青衣男子在她耳鬓说了几句,那贵妇摇头道:“对对。不对不对。”袁不恃等人不知她一会儿“对”,一会儿“不对”所指何事。公孙芝率先开口道:“夫人不知有何贵干?”贵妇呵呵笑道:“你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不像长安人。”公孙芝咳嗽几声,道:“夫人慧眼。小的远道来此,做些小本生意。”那贵妇忽地冷笑道:“你一个商人,怎地跟这些奴隶坐在一起?好生不对劲。”袁不恃道:“夫人咱们素昧平生,各走各道。莫要自找麻烦。”贵妇笑道:“不知是你的麻烦还是我的麻烦?”公孙芝道:“这几个奴仆皆是我的心腹,故常将他们带在身边。”小厮见要出事,忙陪笑道:“夫人多心了。他们不过是远道而来的客人罢了。上房已经准备妥当,随时恭候夫人。”青衣男子怒道:“哪里有你的事?赶紧退下!”小厮不敢多嘴,只得怏怏而退。

青衣男子从来时便看上公孙徵止,见她长得俏丽多姿,邪笑道:“这位姑娘是?”公孙芝道:“这是小女。”贵妇忍不住噗哧一笑,说道:“你这模样,竟有如此姿色的女儿,可当真是奇也。莫不是哪里掳来的?”公孙芝摆手陪笑道:“哪里的事?夫人不要妄加猜测。我们父女自小相依为命,父女情深。是以出来常带她在身畔。”青衣男子对贵妇低声道:“夫人,我看那个小青近来不安分,不如?”贵妇心领神会,笑着说道:“我看这女孩儿模样俊俏,不然卖给我做丫头,钱银你随意开口。”公孙芝道:“承蒙夫人厚爱,不如三百两银如何?”武进忙道:“伯伯不可!”刘病已听他竟不顾父女情分,随口便卖掉公孙徵止,心中大感意外。定睛一看,才知道这人哪里是公孙芝?竟是朱勇假扮。心中骇道:“这等易容之术实在恐怖。竟能以假乱真。若非知情者,怕无人能察。朱勇要卖掉公孙姐姐,显然是不想多添麻烦。姐姐若是被卖给这个妇人,将性命不保。不如趁此闹上一闹,找机会跑路。”

袁不恃怪他鲁莽,恐会暴露,惊道:“主人万万不可。”客栈之人除朱勇之外,皆大为惊诧。不过商人重利轻情,古来为钱而不惜生命的大有人在,他虽然卖女儿,开价却也奇高,果然是嗜财薄情的一个商人。那贵妇起初也颇为意外,公孙芝前面还说“父女情深”,怎么转手便改口要卖?不过青衣男子对这些无情逐利的商人倒见得多了,笑道:“你倒是爽快。好,三百便三百。阿四,你去家里去银两来。”他身后那个叫“阿四”的随从答了声“是”,便匆匆去了。

刘病已见双方竟如此一致,心中大怒。公孙徵止毫无自由的被买卖,更何况她是一个千金小姐?正欲发作时,小红却先大骂:“你是什么东西?敢动我家小姐!”突然她声咽口张,僵硬倒地,竟当场身死。刘病已拍桌而起,喝道:“毒妇,要动小姐,先问问我。”袁不恃喝道:“贤弟不可鲁莽,坏了大事!”那贵妇听了,勃然变色,怒道:“原来你是装哑巴,出口便敢对我不敬!”竟手中多了一把短刃,直刺向刘病已。刘病已飞起一脚,把那桌子踢飞,那把短刃竟把桌子劈烂,众人心中皆凛然:好锋利的短刀。

场上木屑溅飞,众人看去看去时,却不见那贵妇的踪影。武进道:“帮主,人不见了。”刘病已却看见她闪到几个随从身后去了。那几个随从纵身一跃,与几人缠斗。刘病已忖度:“既然要闹,自然是动静越大越好。”他打定主意,箭步直冲那个贵妇。阿乔忙拦住在他面前,说道:“少爷还是快走罢!这里危险。”刘病已道:“阿乔你赶紧走开!”他一把推开阿乔,一跃而下,使一招铁心门的“飞鹰扑食”,那贵妇见了也不闪躲,只把手中摇扇自空中扇了两次,口中念念有词,喝声:“去!”刘病已笑道:“耍的什么把戏?”不想他未落地,便感到一只手拦腰将他抱住,随后身体不由自主飞出几丈,直撞向中柱。刘病已顿感体内五脏六腑都有剧痛,口中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爬起来,只见阿乔和一个铁甲人斗将起来。说来奇怪,那个铁甲人一改之前的僵硬姿态,手法极为灵活。但众人看他毕竟身着铁甲,施展不开,又头戴铁盔,只能直视,想必只是空有蛮力罢了。怎料他虽身被束缚,倒完全不受限制一般,阿乔往左他便往左,往右他也跟着往右,阿乔一纵一跃之间,已显露了不凡轻功,可惜那个铁甲人功力更高一筹,好似早猜出阿乔的意图一般,总是能跟上阿乔步法,形同金甲神人,令人怖惧。

袁不恃这边对战那几个随从,倒不费力。这些随从只不过身材魁梧,空有蛮力,对武功招数一窍不通,袁不恃一行轻松将那几个随从解决,便看到阿乔被铁甲人逼迫得紧。朱勇搔头道:“大哥,这是什么人物?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袁不恃自小混迹江湖,也算是见过大半有名的人物了。而这等怪人他也无处得知,只见铁甲人一招一式看起来极为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忽听得一声惨叫,只见阿乔内力不济,身法也变慢了许多,那铁甲人乘虚跟上,拍出一掌,正中阿乔背心,直打飞出几丈远。阿乔落地之际,只觉体内五脏翻涌,剧痛无比。那铁甲人好像不想放过阿乔,自空中罩下,此招极其威猛凌厉,阿乔眼看着他杀招将至却无力可逃,只能闭眼受死。过了须臾,她却不见动静,睁眼看时,那铁甲人竟背身走开。原来刘病已见势不妙,拾起旁边桌上一根筷子,气涌上来,用力掷去,打中了那怪人的背心。这一掷虽无力道,可怪人也不杀阿乔。他一双犀利的眼神如电射去,眼光触及每过,众人皆不寒而栗。贵妇朝刘病已摇了摇扇,怪人便又朝刘病已杀去。

袁不恃看见那铁甲人一跃而下,猛然想起了什么,不由惊呼:“是‘孤云覆水’!”刘病已、朱勇等人听了,也不知道这“孤云覆水”是什么招式。可袁不恃却清楚,这是天玄阁玄虚一元功里有名的杀招。朱勇奇道:“大哥,你说的什么云什么水是啥?”袁不恃道:“这玄虚一元功乃陆不凡所创,配合起天玄神功威力堪称绝世神功。天下没有第二人会使这门功夫。可是陆不凡早死了十多年。怎么这个怪人也会?”朱勇道:“大哥,说不定这人偷学了天玄神功?”袁不恃道:“天玄门戒备森严,犹如高墙壁垒,外人进去都难,何来偷学一说?百年来只有郭求孤一人被逐,除他外,再没有人会天玄神功,而不是天玄门的人。”朱勇道:“大哥,那就奇了。郭求孤早死在了桃花谷了。”公孙徵止听朱勇一口一个“大哥”地叫,与公孙芝的言行举止大相径庭,不觉大为诧异。可她素日待字闺中,对江湖的什么事情都一无所知,无论绞尽脑汁,也绝不能料到眼前的人不是她父亲。便在此刻,那怪人已到刘病已面前,杀招迭出,刘病已先前受了重伤,想要出手抵挡已不可能,只跃开两步,那怪人又踏步而来。

袁不恃喝道:“怪人!我先来和你过两招。”那怪人偏似没有听见,仍然径直朝刘病已走去。袁不恃大怒,上前一掌拍去,只觉触及铜墙铁壁一般,不仅怪人纹丝不动,自己的手掌还传来阵阵剧痛。怪人回手一拳扫来,袁不恃只觉罡风扑面,忙跳开圈,怪人那手收势不住,直击中旁边的圆柱,霎时间木屑飞扬,圆柱竟被打得凹陷。袁不恃心知蛮力绝对不能有此威力,猜测对方一或是铠甲坚硬,二或是内力不浅,便不敢大意,心道:“我若为拆穿他的来路,便不能以死相搏。只把他的头盔解散。”他心里盘算主意已定,便取出随身的连环刀,抛掷过去,便套住了怪人的脖颈。怪人虽看不见,也能感觉脖子被束缚住,便扯那铁链。袁不恃笑道:“这是取飞天之石所铸寒铁,被我做成这把连环刀,天下无人能够挣脱。”话音刚落,那怪人怒喝一声,竟将铁链扯断。袁不恃又惊又怒,手抓那怪人的右肩,不想怪人虽背向着他,却知得一清二楚,右肩微耸,袁不恃抓到时,暗自欢喜,正欲运力,一股强劲的弹力将他震飞。幸而他武功深厚,方不至狼狈落地。

袁不恃心想:自十余年前在天玄阁被陆不凡内力推飞过,世上恐无人再能有此内力。武林上武功招式各有所长,而能以内劲震开敌人的,这内力分明就是天玄神功,可是陆不凡早已化作尘土,怎地可能是眼前这个怪人?难道是郭求孤么?可他也早死于桃花谷中。莫非真是鬼怪吗?

此时青衣男子开口道:“你们几个胆敢跑到长安作乱,今日正好拿你们试试铁儿的功力。”众人听了,知道他说的“铁儿”就是指这个怪人,无论袁不恃老练江湖,还是刘病已听多闻广,也不知道这“铁儿”是什么人物。袁不恃道:“夫人,还未请教尊姓?”贵妇啐他一嘴,骂道:“小人也配?”朱勇按捺不住,喝道:“老妖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完,便踏步拔刀朝她斫去。可未等他靠近,那个怪人便挡在贵妇面前,行动极为迅捷,身影莫若鬼神难测。朱勇大吃一惊,不知是害怕还是惊讶,手自停空中,也没有力气砍下。怪人不等他反应过来,轰然一拳击出。朱勇身材肥胖,有一门奇怪功夫叫“肉解功”,可借用身上的脂肪软滑化解对方的内劲,可谓神功护体,所以他并不避开。岂料那怪人内劲充沛,出手也无轻重,朱勇小腹中的这一拳,直把他身上脂肪都给震散一般。朱勇登时脸色大变,只能出气,不能出声,胸闷气结。袁不恃上前看时,他已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从吃那一拳到死之时,不过须臾。在场众人都甚是吃惊,也不知是朱勇外强中干,武功不济,还是那怪人端的武艺高强,出手不凡。

那贵妇见此情景,愈发高兴,拍掌道:“铁儿,你果然是我的好铁儿。快快把这伙人全拿下了。不过要把那对狗男女活捉了去。你们要是乖乖听话,就去我院中做我的狗奴。不然铁儿要让你们吃点苦头。”她口中的“狗男女”,指的便是刘病已和公孙徵止了。在她眼里,但凡敢违拗自己,敢对自己不敬的人,都是低贱该死的。公孙徵止刘病已见她如此嚣张跋扈,还出言无状,勃然大怒。可他亲眼见那怪人大杀四方,别说自己,就连朱勇、阿乔,甚至袁不恃都不是怪人的对手。自己就算拼尽全力,能落个保全尸体的下场就是好了。全身而退就是痴人说梦了。

那怪人暴喝一声,飞奔向刘病已而去。刘病已道:“我堂堂男儿,岂能让你侮辱?今日便是死也要拼你一命!”他跳开几步,躲了那怪人一掌。欺身上前,右手疾伸,点他双目。那个怪人全身毫无破绽,唯有一对怪眼对视。刘病已使这一招“仙人指月”,其实乃上上之招。袁不恃见了,知道这是七十二路千指手的一招,本来是在对战之时卖破绽,骗过对方而陡然出手。本来是平平无奇一招,接下来是手腕一翻,要出“点到为止”这一绝妙杀招,打人太阳死穴。刘病已却将之变化为背后出手。若是平常的武林人士,刘病已这样出招无疑自寻死路。可是怪人只能目视前方,其他视角只有依靠听风辨位。偏偏刘病已又是略懂皮毛,不能将体内内功运用自如,反而以拙补巧,常人皆难以料及。可知武功对敌,并非上乘武学对战下乘的便能轻松取胜,若是对招绝妙合衬,下乘功夫也不是不能取胜。

刘病已双指伸入铁盔内,已觉触及眼皮,他大喜过望,还想此次一击成功。不料那个怪人身躯一震,一股劲风自他体内涌出,刘病已非但没有点中他的双眼,自己还立地不稳,飞了出去。那夫人本来还以为铁儿要遭折,却见他犹如绝世高手一般,无人可敌,便大笑道:“铁儿干得好!把这些逆贼都擒了,以后给你作伴。”

刘病已身受重伤,公孙徵止扶起他时,他便觉耳朵嗡嗡作响,头昏脑涨,以为死期不远了,强笑道:“姐姐,恕我无能,救不了姐姐。姐姐赶紧逃吧,反正是死,莫要在那妇人手上受辱。”公孙徵止哭骂道:“说的什么丧气话?前夜你还说要成功立业,怎么此时把死挂在嘴边。”公孙徵止虽然知道朱勇不是公孙芝,可自己却也不知道父亲下落,想到若不是自己,他们也不会住那赖氏兄弟开的黑店,不会为朱勇所擒,不会被带上黑龙宫,连累众人服了毒,更不会在这里招惹到那妇人,连累刘病已和阿乔等人身受重伤。她自幼丧母,父亲又忙于经商,常年四处奔走,唯有小红与她相依成长,除此从来没有与外人人谈过话,十几年只在闺阁,心中善良纯真,如今遭此变故,不觉悲从中来。便拾起朱勇的刀,哭道:“为我一人,害死这些人,我有何颜面存活于世?”抬刀便要自刎。刘病已想要阻止,无奈自己全身疼痛欲裂,动弹不得。青衣男子倒是眼疾手快,手中发了一枚暗器,正打中公孙徵止手中的刀,公孙徵止便撒开了手。刘病已看时,那个青衣男子发的暗器竟是一片花瓣,不觉骇然:发暗器者,无非银针、飞镖、铙、刺、蒺藜、弩箭等,更有甚者针灸亦有。而已枝叶等做暗器,须有超人的内力,发射前凝内劲于手中,将气劲瞬间发于指尖。青衣男子适才只是袖手观看,刘病已还道他是不懂武功,不敢上阵。没想到他内力如此高强!

贵妇怒道:“你为何救她?”她语气嗔怨,好似一个吃醋的少女一般。青衣男子抚摸她的秀发说道:“我的夫人!她是买来做丫鬟的,怎么能让她死了?”贵妇嗔道:“天底下还怕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丫鬟吗?”青衣男子柔声道:“好夫人!眼前就有一个,何必再去找呢?”那个贵妇把脸摆向一边,故作怒色。

“桀桀桀!”

正在此时,自店外传来一声尖笑,仿若鬼魅。青衣男子喝道:“是谁?”眼睛掠过众人,又环顾四周,那些在客栈中吃酒饮食的客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只有那几个酒保和掌柜躲在角落不敢走开。贵妇脸色一沉,喝问:“是什么人?”只听又是几声怪笑,尖利更甚,刺人心魄。刘病已却十分兴奋,喊道:“阿母,我在这里!”众人听了,也不知道他口中“阿母”是何许人也,刘病已便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高兴。

那怪人倒似充耳不闻,只要捉住刘病已。在两人说话间,已到了眼前。只见他高举右手,就要一掌拍落,忽地身体犹如落叶随风一般,不受控制地直掠过几张桌子,而后重重地砸在柜台上。柜台内藏着的几人躲闪不迭,均被压得肋骨齐断,吐血而亡。

此时场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矮瘦老妪,手中拄着一根蛇头拐,站在中央咳嗽不止。刘病已唤道:“阿母!”那个老妇人驼背曲腰,干笑道:“少爷,恕老身来晚了。”刘病已见是阿母,早把疼痛、疑虑、害怕抛之脑后了。他在公孙徵止搀扶之下站起身来,嗔道:“阿母怎地这时才来,再不来我便要命丧于此了。”老妪笑道:“少爷有这么多佳人在侧,又需要老身干什么呢?”刘病已脸红不已,说道:“阿母休要胡说。”公孙徵止心想:“刘病已平常没有他奶妈在侧时,便自有几分成熟,见了老妇便又现了小儿姿态,可见两人感情深厚。”此次她距离老妇更近,却再也不感到老妇模样可怕,反倒觉得她和蔼可亲。这其中缘由,是说不清也道不明。

老妇干笑道:“其实老身一直伏在外侧,没能及时出手,害少爷受了这许多委屈。老身罪不可赦。”刘病已道:“暂且恕罪吧!日后再犯,绝不轻饶。”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却是主仆分得清楚,规矩甚严。公孙徵止想起之前官道上遇见他们时,武进对刘病已大打出手,那个老妇却在旁驻足观看,好似与自己无关。当时只觉她无情冷漠,今番才知她心里自有分寸,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出手。

袁不恃见刘病已唤老妇“阿母”,心想:怎地此人还有个这般武功高强的嬷嬷?朱勇为何不曾提及?

武进想要讨好袁不恃,便说道:“帮主,此人是那个小……,左使的奶妈。之前在我护镖时便一直骚扰我们镖队。当时我便知她非凡人。”袁不恃听了便道:“若她能入我们帮派,便能助天尊大人成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