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忽然想起了金常在,方景颐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金常在故去两年,当时陷害她的几个人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还有几个凶手仍然身穿华服,端坐在玉楼金阙地里享福。
婉妃,这个惯来喜欢拿人当枪使的女人,以前害了金常在,现在又伙着杜蘅芜来对付自己了。
前一阵子给雍和宫送情诗这一事,就是婉妃和杜蘅芜商量着办的。
乍一看好像所有事情婉妃都不摆在明面上说,但细细看去每一件事情里都有她的插手。
婉妃就像是浓密草丛里的一条毒蛇,逮着机会就咬人一口。若是没有机会,她就静静潜伏着,游走在草野之间,叫人抓不到痕迹。
滑不留手,无迹可寻。
方景颐对她生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满宫里都说最温柔典雅的人是婉妃,她几乎一点坏名声都没有,可见道行之深。
如今婉妃成了杜蘅芜的同伙,她心思缜密狠辣,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能应付住她。
要拿住婉妃的把柄,谈何容易?
方景颐沉浸在一番心绪中,神情淡漠。
身旁琉璃碗里红红的寒瓜兀自冒着冰湃的冷气,寒烟上行,缭缭无声。
知夏和冒绿见她静默不语,也不敢出言惊扰,默默站到了槅扇外面。
自生日宴之后,娘娘心事重重,不知是有什么困扰。
三皇子在摇篮里“啊”了一声,稚嫩的奶音把这寂静打破。
两个宫女赶忙从槅扇后出来,众人引颈去看,原来他自己翻了个身,犹自呼呼大睡中。
方景颐回过神来,用竹签子插了一块寒瓜,一咬就汁水四溢,满口香甜。她忽然道:“听说以前的嫣嫔现在住在长秋宫里,她近况可好呢?”
嫣嫔薛衣媚是婉妃最重要的党羽,因为两次都跟妃嫔流产有关,被皇上认为是“天谴之人,怨气所钟”,所以迁居到了冷宫,被贬为了薛答应。
承平七年除夕宫宴,薛答应得以晋位,成了薛宝林。
那年金常在之死,如果说淑妃、婉妃都是袖手谋划的幕后人,嫣嫔就是亲力亲为的台前推手,就是她一步一步推着金常在走进了火坑里。
方景颐眼眸一闭,面有不忍。
亲手把一个言笑晏晏的女子推到死路里,嫣嫔何其狠心呢。
何况那件事情里涉及到了三条人命,金常在、姬芳仪和她那未出生的孩子……婉妃一党,其心狠手辣也不亚于淑妃。
知夏微微垂首,回忆了一会儿,回禀道娘,嫣嫔已经是薛宝林了,她在长秋宫里……好像……好像不怎么如意,那毕竟是冷宫,而且她以前为人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妃嫔,现在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来往于御茶膳房、内务府和六司六局之间,倒是隐隐听过一耳朵。
方景颐一颔首,脸上若有所思,“她日子不好过……”
薛衣媚做惯了婉妃手中的狗,坏事也一桩一桩都参与了,这么个藏满了秘密的女人,婉妃居然让她就这样在冷宫里一直活着么?
婉妃是等着以后重新启用她,还是伺机要送她上西天?
搞不懂了。
“都是谁经常去为难薛答应?”方景颐问道。
知夏努力回忆起来,她用手指一根一根的数着,“有几个位份低的答应、常在,还有几个年纪大了的美人,都是薛答应以前欺负过的人……最近好像多了一个林贵人,她到处耀武扬威,长秋宫里的人也被她折腾了一番呢。”
“哦,是么,这林贵人倒是清闲,哪里都要去掺和一下子,她去长秋宫做什么?”方景颐多日不出宫门,这些新鲜事情都不如宫女知道的多。
长期闭目塞听,她觉得自己头脑空空了。
借着生孩子龟缩起来的这份悠闲,早该结束了。
她眼神一亮,打起精神来听知夏说话。
“奴婢也是道听途说的,林贵人去了长秋宫,把里面的妃嫔都叫出来训诫了一番,特别是薛答应和以前那位季嫔娘娘,林贵人特别关照了一番,叫她们把那偌大的长秋宫打扫一番,还着人盯着她们干活呢!”
方景颐嗤嗤一笑,真是善恶有报。
薛衣媚和季诗嫱往常最喜欢这么使唤别人,如今自己也落到了为奴为婢的境地了,被一个小小的六品贵人呼来喝去,偏偏还挣脱不得。
林贵人误打误撞的,倒是给宫里许多人出了一口恶气。
毕竟很多人想报复薛衣媚和季诗嫱,但又害怕踏足那冷清晦气的长秋宫地界,沾染了不祥之气。
“她们现在还在干活么?”冒绿忍不住问道。
知夏点点头,“那么大的长秋宫,四五年没人收拾了,薛答应她们自然是做不完的。听说薛答应一双手洗抹布都要泡烂了,那季……庶人沾了一身的蜘蛛网,衣服都没得换,顶着灰尘、灰头土脸的被人笑话呢。”
方景颐拂了拂衣袖,又插了一块寒瓜吃,她慢慢道:“怨不得林贵人折磨她们,她们往日做的那些事情,天怒人怨,如今合该倒霉……不过,淑妃死了,季庶人无人解围是正常,倒是薛答应,她那主子婉妃还活着呢,怎也没派人周济一番?”
吃完了寒瓜,她又沉声思索道:“婉妃如今和蒨充仪走得那么近,林贵人又是蒨充仪一手拔上来,只要婉妃说一句话,林贵人就不敢折磨薛答应了……现在林贵人这么肆无忌惮,只能说明婉妃也默许了……”
林贵人闹得声势浩大,杜蘅芜不可能不知道,最好打探宫中消息的婉妃更不可能一无所知……这只能说明,婉妃或许放弃薛答应了。
一个废弃的棋子,只有死路一条。
薛答应在长秋宫的安稳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她吃下口中寒瓜,又“噗嗤”吐出一颗黑色的瓜子仁来,瓜子仁无用可用,只能吐掉,恰似如今的薛答应。
婉妃迟迟不动手,一则可能没找到掩人耳目的好机会,二则可能是薛答应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就像一块红红的寒瓜,瓜肉还没吃净,瓜子仁深陷红肉中,蛮力取不出来。
薛答应不是傻子,她能活这么久一定有所依仗。
这依仗很可能就是往日她给婉妃做事的那些把柄……
如果,她可以拿到这些把柄……婉妃的漏洞她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虽不能说十成十的赢了婉妃和杜蘅芜,但有底气在,斗一斗也可。
方景颐眉眼舒展,往藤心圈椅靠背上一倚,几日来的重重心事随着寒瓜被吞入腹中,她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薛答应被旧主抛弃,如今遭众人欺辱,知夏,你这几日悄悄打探一番,看她到底落到如何境地了。”
知夏躬身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