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1 / 2)

吴陆争霸 龙鹰凌 5371 字 2021-08-02

天焦北原郡朝宗城。

天焦与伏氏结盟次年。

吴历三百五十九年四月丁丑。

熊国准备袭击朝宗的消息传来,虎卫将军段煨急遣快马向邱都报急,一面屯积粮秣弩石,准备坚守。

原来,此月以前,五国合盟体系已大体完备。熊威王杨烈顾忌树敌太多,威胁先取曹、孛子、立子三国,迫其议和。恒帝卫召识破其奸,一方面命令朝宗加强防守,另一方面派遣后将军徐叔领兵急援三国。而此时熊国境中草盛马肥,威王杨烈的骑军精猛更似以往,正已迅雷之势,杀奔朝宗而来,大有一举击败天焦,统领各邦之意。

偏将军李玥向段煨禀道:“敌师在熊国境中汇集,前日方在岷地,今前锋已逼近朝宗。”

段煨仔细察看地图,皱眉道:“熊军未发兵往赴三国?”

李玥道:“这倒不曾。据报熊军已遣使胁迫三国不得参与战事。”

段煨道:“熊子有备而来,曹、孛子国皆不在他南下路线之中,其又弱小,故而不战屈人之兵。眼前只须防立子国或被诱降,那么我腹背受敌,可就为难了。”

李玥道:“立子国大将萧静率部往朝宗而来,不知是否有诈。”

段煨凝神片刻,道:“若遣别将,我反倒怀疑了。这萧静却是竭力反对与熊国结好之人,他带兵前来,必非恶意。”

李玥颔首称是,道:“据说土益也遣军而来,领率为历锋将军庄鉴。”

段煨“哦”了一声,露出喜色道:“此人一到,必对我大有裨益!”

李玥不解地道:“闻说此人原职不过骑都尉,此来所率又非土益‘玄铠军’,可见土益王只是勉强为之。难道将军……”

段煨抚须笑道:“庄鉴文韬武略,岂是王乾之流能容得下的?”微微摆手,“再说罢!曹国、孛子未遣军来吗?”

李玥道:“这……倒没有听说。想必是受熊国胁迫,不敢再来。”

段煨哼了一声,道:“近接陛下谕旨,称圣上将起御驾,亲率举国兵北援朝宗,命我坚守不得与战!此役关系重大,能否击败熊子亦在此也。曹、孛子若不奉诏令,在此急迫关头弃友投敌,日后如何灭亡,孰可预料啊!”

李玥诺诺不敢答。段煨又道:“熊国骑师精良,善于猛冲猛打,我军决不能白白消耗。命令各营抢修垒壁,构建战格,多积弓弩,务必挫其锐气!”

李玥高声应命,疾步离去。段煨陷入沉思,暗忖道:熊国惧怕五国会盟,而欲先败我军,取得霸主地位,皇帝却担心五国合击之势不保,御驾亲来督战,此番究竟会鹿死谁手?

与此同时。

天焦南域重镇吴口。

雨。

一彪人马从伏氏国境内急速开来,戍卒急报门尉与南部都尉知晓。

南部都尉闵介,在任十载,为人慎重自持,曾数次击退来犯之敌,颇具威名。他登楼了望,只见细雨之中,那队几有万人的兵马齐整肃然,无丝毫杂乱,主阵后有两枝玄底红字军旗挑出,大绣“蒋”字。

闵介心道了得,高喊道:“来者何人——”

一骑打马而来,在城池前勒马喝道:“伏氏蒋子坚,应天焦皇帝之召,前往朝宗助战!快快开城!”

闵介闻言动容道:“可是虎贲中郎将蒋毅?”

蒋毅哈哈笑道:“不才正是!”

闵介一迭声吩咐开城,亲迎于路,又命在驿馆设宴,便待招呼一行。蒋毅笑道:“多谢兄台美意,只是军情紧急,刻不容缓,若早一日赶到朝宗,我等便能多出一份力气。待此战归来,我与兄台再饮罢!”

请教过姓名,蒋毅亦取得通关碟文,带兵急驰而去。闵介正为熊国大举南下而焦虑,又闻曹、孛子有变节之相,心急如焚,如今见伏氏能依约出兵,不禁喜上眉梢,急传快马飞报邱都。

伏氏军行动快捷之极,天焦上军大将军项冀方才收到六百里加急文书,蒋毅部便已距邱都不到百里了。

天焦益都郡逐溪。

大雨。

伏氏兵帐顺高地稳稳地扎成三对梅花阵。主营选择最高处,二面副营向其延伸,以为犄角之势。黑夜之中,灯火犹自不灭,亦毫无喧哗之声。

大帐里,蒋毅恭敬地禀道:“据闻熊国战力分为十八军,各有其名。熊王杨烈所辖曰‘赤军’,兵力五万。其诸亲将部以色为名,曰黄军、白军、玄军;此外尚有四向军,即东军、西军、北军、南军;四神军,即青熊军、大洪军、猛象军、翼蛇军;六兽军,即犬军、兔军、龟军、狸军、鼠军、蝎军。各由部落首领统御,平时耕作畜牧,战时出征。依熊制规定,其国各地皆可由分封首领募军,且兵员不受限制。胜则有赏,分地给粮;败则免职,生杀予夺。故其兵骠猛凶悍,作战不畏死亡,常令敌军胆寒。”

只见一瘦削的汉子思忖地道:“熊国精骑甲天下,登阵冲锋,强袭突击,其为上上之选。然而,骑兵擅战平原,难敌山岳,地形变化,则便无用武之地。单论山岳战技,孰能与我四营相较?”

蒋毅道:“是啊,伏氏争霸百载,南域臣服,士伍之精,士气之盛,无人可及!此次将军亲来指挥,更是胜券在握了!”

帐中坐着的一人洒然站起,蒋毅与那瘦削汉子忙躬身行礼,仿佛此人权威卓著,令人勿敢仰视。

那人笑道:“吾亲来朝宗,正是为了向熊军讨教骑战之法。今后征战四夷,决非总在山岳,若与土益、天焦这类大国厮杀,无骑师协助,怎可取胜呢?”

蒋毅笑道:“大将军深谋远虑。此次出兵,不但令天焦承情,也同时取得了与骑兵对战经验,一石二鸟,果然厉害!”

蒋毅口中的“大将军”,自然是昂州吕澍无疑。那瘦削的汉子,却是从平乡之战后就一直跟随麾下的大将军丞傅宪。

傅宪见吕澍含笑不答,摸了摸胡须道:“不但如此,还能够顺便探察天焦国内部事务,此乃一箭三雕。”

蒋毅讶然,却似有所悟地皱眉不语。吕澍笑道:“子坚兄不必惊疑,纵然被迫与天焦开战,也是以后之事,目下先要好好准备接战熊师。”

蒋毅称是,道:“蒋毅不才,蒙将军信任,率军北援朝宗。如此重责,蒋毅敢不以身家性命相搏!”

吕澍道:“子坚素有威名于朝,治军严整,这几日吾察看营寨,常以为在卓羽天关营之中,果然是盛名无虚呀。”

卓羽与逃离奎都的莫敌曾被并称为“伏氏二虎”,天关营、氾水营更被誉为“砥石”。吕澍这番赞誉,把蒋毅与卓羽相比,已是极高的评价。

蒋毅又惊又喜,屈身道:“将军高抬!末将当全力以赴,决不辜负将军厚爱!”

吕澍满意地点了点头,目送他退出帐下。转首问道:“傅大人可知吾为何如此褒扬于他?”

傅宪道:“蒋毅素有勇名,然未至卓、莫之境也。大人赞誉之词,必令他生出谨慎之心,不敢松懈。唯有如此,才能应付突发之事而无隐忧啊。”

吕澍笑道:“傅大人真知吾心。熊国精骑飘忽来去,行踪不定,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恐怕甫一交战,便为折翅。”

傅宪道:“今日得到探报,熊军已近朝宗。但其诸将军部并未出现,仿佛并非主力。”

吕澍深自沉思,命令备图。两人在烛下又细细将朝宗附近形势估量了一番,傅宪抬起头,小心地道:“在下以为,熊军留着后手,目标应非朝宗。”

吕澍不解,道:“朝宗乃天焦北方门户,熊子欲进国中,必以朝宗为凭据,逆焦水而上。朝宗道路打通,则平原千里,再无险隘;取岷州、肃州、交州、司州,易如反掌。”

傅宪道:“恕在下多嘴,熊子进伐朝宗,吴陆震动,恒帝岂能不遣军救急?此处必有恶战也。而熊骑老于冲锋,弱于攻城,此来对敌又是被称作‘六杰’的虎卫将军段煨,甚难逾也。熊军或会寻他路来犯,故攻占朝宗,只不过掩人耳目、制造声势的托辞罢了。”

吕澍猛悟,举烛察看图中朝宗西北、东北两方绵绵延伸的国境。中指轻轻在立子国、曹国、土益北境域的位置弹了几下,神情若有所思。

傅宪微笑道:“大人也在揣测,是否熊军会取道立子罢?”

吕澍颔首。傅宪道:“近闻探报,土益、立子皆有将兵应命而至,立子国所遣,乃镇北将军萧静。此人幼时母为熊骑所掳,父含恨自杀,故对熊国切齿痛恨,每欲思报。尝于北部都尉帐下立功,格杀熊国蝎军副使,威名大振,后奉令驻守北地五年,熊国不敢来袭。以在下看,此人为将,必是立子决心作战,而熊国恰可借籍讨伐。”

吕澍深思地道:“原来如此。熊国若攻伐立子,必长驱直入,那时天焦腹地受创,司州一带皆为战场,纵然取胜也非得伤及筋骨不可。”

傅宪接口道:“不过,熊军若佯出朝宗,其势不能长久。而立子有所防备,偷袭之策绝难实现,故熊军怕也会另寻他路。”

吕澍眉头紧皱,道:“熊军是否佯攻朝宗还很难说,若依汝所言,那熊子国大可洗脱蛮族之名,一跃而成诸侯了呢!”

傅宪知吕澍心生烦燥,不禁狡黠一笑道:“蛮族中亦有智者,当初威王分兵五路南下,中史庞清献策,遂吞并齐国,进伐土益,大人可万万不能小觑啊。”

吕澍凝视图版,半晌不言。

傅宪刚待再行劝说,吕澍忽道:“曹国违背盟誓,定是害怕熊国报复。熊国若能取得曹国之地,则南下天焦,便十分轻易。”

傅宪眼中流露激赏之色,拊掌道:“大人所料不差。曹与天焦之分野,地势广袤,适宜骑兵作战。而此地属天焦肃州,有单越故土长丰,更有焦水以北第一大仓固林,熊国取得斯地,则隔江与邱都相望,朝宗城防虚设,恒帝首尾难顾,其不败无因。”

吕澍连连点头,审慎地道:“若非傅兄提醒,澍险些误了大事!”

傅宪忙道不敢。吕澍摆摆手道:“吾尚有些疑问,还须请教。”

傅宪恭敬地道:“在下洗耳恭听。”

吕澍道:“熊国会否出兵土益?”

傅宪答道:“朝宗天险之利,决非偶然。行西、廊后两郡供应粮草,输送兵甲,至坚之处也。且两郡在天焦东北,郡兵充足,关隘林立,接壤处有土益镇北将军营五万甲士,可谓万无一失。熊军若攻是处,自曝其短,朝宗一旦出兵击其软胁,必败之矣!”

吕澍颔首道:“那熊国若真出兵曹国,不但立子、孛子不会坐视,恒帝更可看出其中端倪,而火速遣军救肃州。傅兄以为,熊军能得逞否?”

傅宪欠身致礼,缓缓道:“在下以为,熊军不费一兵一卒,也勿须惊动立子、孛子,便可全下曹国!”

吕澍惊道:“愿闻其详!”

傅宪露出慎重的态度,道:“熊军战前先胁三国,其中立子居要冲之地,避无所避,自不能委身伺贼,暂且勿论。曹国则食言违诺,又处二强之中,首当其冲,必惧报复,此番不来救援,必定北邀熊国,以绝天焦。若熊国恰于此时假称借道,大人以为,曹王能不应允吗?”

吕澍拍案道:“正是!”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神色振奋,“此次熊国诸将军部未发朝宗,必另有别图,傅兄所料,切中利害,不可不谓之精准啊!”

吩咐左右将蒋毅请来。一面笑道:“此次会战,澍伪饰小校以入将军帐中,唯恐令天焦起疑,傅兄以为何如?”

傅宪道:“将军亲来朝宗,恐怕天焦妄加猜测,而处处防备,那样连一场好仗怕也难打啊!”两人相视大笑。

稍顷蒋毅来到,吕澍将适才对战局的分析又重述一番。蒋毅满脸讶异之色,拜道:“傅大人明识睿智,真奇人也。”

吕澍笑道:“子坚兄以为,眼下还该不该先赴朝宗呢?”

蒋毅思忖片刻,道:“朝宗之役迫在眉睫,若熊子非诱敌之策,我军便失却立功之机;不过,若熊子果出曹国,入肃州,那就危险了!末将以为,此际该速遣快马向天焦皇帝通报此事,一面还要督促肃州各郡防备贼骑。至于我军去向,末将……倒不敢擅专。”

吕澍大笑。傅宪心中一动,道:“不如先行在此驻扎,等候盟主安排。”

吕澍思忖良久,摇了摇头道:“此地北距朝宗千余里,而距肃州下阙县则更遥,若不全速进军,真被熊子得了先手,恐怕悔之晚矣!子坚兄之意亦吾意也,先遣快马向卫召、肃州各郡报急,我军急速改道,越河西进!”

傅宪闻言,不禁击掌赞道:“大人非常之才,故有非常之策也!但若不赴朝宗,恒帝疑心起来,恐怕我军在天焦境内,也颇不便吧。”

蒋毅道:“傅大人言之在理。将军,邱都尚有戍部十万,项冀更非等闲,若恒帝命他来讨,如何应对?”

吕澍笑道:“卫召能御项冀这样的人才,又岂是等闲了?纵然我军错估形势,却也防备了万一,他谢我尚且不及呢!”

伏氏奎城。

大将军府。

武城公主单勰从昂州秘密赶来,第一件事便是召会尚书令曹侯玉况,卓羽、段授等也依命而至,除他之外,玉况等皆是初次拜见,故极表隆重,朝服而至。

单勰单独召会了玉况。略事寒暄,玉况拜道:“公主此来奎城,是否已知吕大将军率兵北援朝宗?”

单勰自嫁后风姿绰约,清秀靓美,更胜以往。着百褶深衣,以红色龙凤绣襟领;束单髻,九色珠钗;腰佩紫绶,下摆微微露出赤彩木屐,典雅庄重。朱唇轻开道:“焉能不知?勰此来,是欲与大人商议出兵伐雨之事。”

玉况微微一怔,道:“此吕大将军之意乎?”

单勰淡淡笑道:“玉大人不必见怪,公子行前有言,令妾须倚重大人,事事请教,然此时北面诸国忙于逐定熊子,无暇南顾,且朝廷已与天焦结盟,正自情深,目下正好用兵!”

玉况忙拜道:“公主所言不错,然某身负将军重托,出兵之事关系重大,未得信、签,下官不敢擅专。”

单勰拍拍手命从人奉上椟匣,道:“正有公子手书并印信在此,请大人校验。”

玉况跪接后查明无误,再拜道:“玉况冒犯,请公主恕罪!既有将令,某可全出四营,以助成事!”

单勰笑道:“大人请起,公子常称大人之才,有侯敞风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侯敞者,吴王单越之臣,历任三公之职四十载,平允公正,海内称誉。吕澍如此说法,一来盛赞玉况,二来亦有自比单越之意。

玉况怎能听不出其中奥妙?叩伏道:“大将军威比天人,以玉况区区微劳,而加重用,令某汗颜,而公主定策骑月,重创雨师,朝野激沸,能为驱力效命,亦某之幸也!”

单勰起身扶他起来,淡淡道:“天焦、熊子大战在即,诸国无不蠢蠢欲动,皆欲趁乱出头,称雄南域。我等东伐雨国,亦必取天单、子绛之地为己有,一应部伍调动,由大人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