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2 / 2)

吴陆争霸 龙鹰凌 3584 字 2021-08-02

吕澍哈哈笑道:“在下本不愿信,然而如今却也心存疑忌呢。想公主在天焦三载,名声鹊起,再非等闲辈矣;凭公主才望容貌,振臂一呼而英杰云集,从者无可计也。故公主虽非辅政之臣,却俨然临驾于公卿之上,其必受嫉于人!无论传言真实与否,恒帝必不会轻允公主私定婚事;当然,若公主肯联姻于土益或霸国,则另当别论。”

单勰垂首思忖良久,忽然起身裣祍为礼道:“多谢公子赐教。君所言令勰茅塞顿开,不知公子果真能为妾报得家仇国恨吗?还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吕澍霍然回身,双眼深深凝视对方,微微发笑。单勰面颊一红,美眸中却似在表述心中歉意,不胜羞涩地轻轻道:“请足下移驾花厅一叙,适才单勰无知,冒犯了公子,少时当备薄酒以谢。”

武城公主府邸西花苑。侧厅。

宽大而舒适的屋子,四壁上挂满了各种五彩斑斓的锦缎,织工绣美,令人目不暇给。厅中阶梯之上,一张巨大虎皮展陈于地,其上两张榻席,一张长几,除此再无他物。

勰公主令吕澍就座,手掌轻拍两下。霎时间,正门关阖,厅中放下帷帐,十余名艺妓从两侧分出,在乐声伴奏之下轻歌曼舞,妙姿楚楚,隐约可见。

侍女奉上酒菜,单勰相敬道:“公子请用,不必拘礼。”

方才一席谈话,吕澍亦对单勰大感心折。武城公主英睿、果敢、决断超乎常人,令吕澍有“名果不虚”之慨,顿生爱慕。

吕澍正容拜道:“如此多谢了!真想不到在下将离邱都,竟蒙公主如此厚礼,饮宴相对,说出去岂不令人羡煞!”

单勰轻笑不言,含羞垂首,别有一番魅力。待吕澍饮毕,这才复又抬起头道:“吕公子一言道破妾之心事,必是远见卓识之人。还请不吝直言,妾该当如何方能洗偿旧恨,报仇血耻?适才足下所言,与妾有‘同仇敌忾’之心,不知何解?”

吕澍坦然道:“在下本不该说,但亦不愿对公主再加隐瞒……二十余年前,在下随义母蔡氏夫人逃离霸国,从前师入香海,再经和、微辗转至昂,故在下明是昂人,实是霸人。先君乃霸国僖王赵讳震,家母是楼王后。”

单勰闻言先是一惊,随后长跪而起,失声道:“什么?!”

僖王赵震,霸宣王赵明孙,霸哀王赵敬子,在位二十三年,政绩卓著,然其卒后,次子冲拥兵举帜,攻伐长兄赵宣,破太子东宫,旬月占据州郡,诸公子纷纷遭到毒手。其中,最小的公子澍时才满月,其生死至今是谜。

吕澍长身揖礼,肃容道:“公主丧家,吾却失却霸国,实是恨出同因,故公主对在下来说,实是一至要之棋。公主若肯助我,非但可报大仇,还可令庐氏重新崛起天下之间,再不为他人所轻!”

单勰眉头紧皱,少顷才冷然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

吕澍唇边浮现出一丝微笑,“有母后玉玦为证。”说罢,从怀中取出小半块质地非常的玉玦,递与单勰。

单勰常居豪族,在天焦亦贵为公主,所阅宝物无数,自知贵贱。触手即知非凡玉可比,细细看去,又顿觉非前师大帝山邈渺女神峰周围不能出也,上更有镌刻曰:“霸孝和王后楼氏”,令人无法不信其实。

此前吕澍临行前,师夫人曾劝道:“今闵王病寝,诏简刻日将至,而州郡事繁,新法方兴未艾,此时远离,恐有非常之灾。”

吕澍道:“奎城传大王欲召吾久矣,然迟迟不见王命,孩儿以为,朝廷甚难决断,必是怕吾已有准备,逼迫之下即生反心。此时用策,当以安抚为主。至于三营之众寻衅挑事,孩儿已有计策可保无虞,母亲望安。”

师夫人道:“若诏书不日而至,子当何如?”

吕澍道:“那必是大王驾崩,单因矫诏而发。可命单兴领兵先攻都尉营,取单邈部,再令二营自乱,可不攻而破。到那时起兵卫道,仍有反胜之机。”

师夫人默然不语。吕澍再道:“武城公主乃故霸国降臣庐凡女,为大将军李即所害,家破人亡。然庐氏为前师著姓,公主更是魏悝徒子,军才无匹。此番若能得娶此女,则孩儿建盟天焦,更利图霸王之位。凡此种种,无一弊端,还请母亲明察!”

师夫人道:“霸王之位,若依身份、才能,的确没有谁可与澍儿相争。不过西陆遥遥,而我等方在昂州未稳,真可得乎?”

吕澍道:“天焦结五国合从以抗熊子,其势正是孩儿用兵之时。而孩儿亦听闻霸未王昏庸无道,数十年而无后,其位乃孩儿必争!吾不能弃祖宗江山社稷于不顾,俯首甘为庸奴,此诚大辱也。”

……

单勰吁了口气,半晌才又道:“僖王公子澍是否潜走,乃当时最令人关注之事。张放等霸国老臣硬将此事压下,却又使街读巷议,谣传连连。近来也多有冒充公子之徒,妾所见多矣,无有可考者也。故而窃以为公子当年便卒于赵冲之手了。”

吕澍愣住,失笑道:“这,这怎会呢?”

单勰淡淡一笑,又复将玉玦递还,“公子既是霸王之子,那这一切便容易解释了。凭公子抱负之远大,已非常人能及,且才识如此高绝,前途不可限量。不过自我族灭门、家母为贼所夺之后,勰对霸人再无好感。公子欲施恩惠,还是请免吧。”

厅中玉女舞姿愈烈,歌声悦耳,如天籁之音。

吕澍掠起一丝苦恼之意,忽地道:“公主!”

单勰明眸轻转,诧道:“什么事?”

吕澍暗叹了口气,神情又复平静,“实不相瞒,澍此来邱都下聘,并非贪图公主美色权势,而是别有所求。”

单勰脸上浮起一丝明了般的微笑,淡淡道:“哦?”

吕澍道:“公主美貌聪慧,难叫人不心生爱慕,澍不忍欺。想公主之名振于四海,却非恒帝所愿也,如今恒帝首倡五国合从,欲决战熊子,必以贿土益等国,以公主才貌,人人欲得之而后快,土益、曹、孛子国王侯将相趋之若鹜,朝廷又岂会容公主自决?澍可断言,公主必不容于上,恐怕即便太后出面,也无甚奈何。”

单勰脸色渐沉,道:“公子还未说汝之所求为何。”

吕澍起身长揖道:“在下只欲带公主脱出困境,尔后择吉日完婚。”

单勰听得一怔,半晌才噗哧一笑,粉颊生晕道:“若非妾之容貌,公子却又贪图什么呢?要知若勰肯出嫁,则再无今日之权势,亦无今日之财帛,难道公子还当勰是伏氏的公主不成?”

吕澍心中大叫厉害,微微笑道:“公主容貌非常,姿丽天成;然而若在下只求美色,普天之下怕亦多矣!澍早闻公主师从魏悝、毛白,又与将军霍廷处习练马战,故深悉公主之能也!如此寄人篱下,死生决于他手,可乎?而若公主肯下嫁在下,则文武兼有,相得益彰,重振祖宗荣典,光耀门楣……此乃吾之本心也。”

单勰缓缓摇头,似在思索回味着这番话般地,轻声道:“这算是求亲吗?”

吕澍洒然道:“若公主这样以为,那就算是在下恳求过了罢!”

单勰沉吟良久,起身致礼,幽幽道:“吕公子请先回驿舍。勰如今心乱如麻,只想一个人静静思考,不知公子肯见谅否?”

十日后。邱都北驿。

从伏氏奎都而来的信使昼夜兼程,终于赶到。

信使身着素色麻衫,短袄,绑腿,束髻,与仆役打扮并无二致。待吕澍摒退左右,这才取出信帛道:“单大人密函。”

吕澍点点头,展开帛书详读,不时眉角深皱,沉吟思忖。那信使不敢稍怠,偷眼看去,半晌才忍不住问道:“大人还有吩咐么?”

吕澍回过神来,随口问道:“替我谢谢你家大人。对了,那内宫卫士令齐大人似与左相十分相熟,听说是经他举荐的。”

那信使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见对方提起,忙据实答道:“没错,当初的确是徐相推荐的,但齐大人与徐相不和,年前因田籍之事,两人还在大王面前还争执过一番。”

吕澍奇道:“什么?说来听听。”

那信使见问,解释道:“徐相与齐大人皆在城外多有田产。后徐相府的人将齐大人城东迷水旁田籍强夺去千余亩,说是划入御囿,却暗纳自府。于是齐大人不服,上书大王请裁,大王命将之四份,二份划入御囿,徐相、齐大人各一份。于是两人结怨愈深。”

吕澍“嗯”了一声,命取银赏了信使。打发来人走了之后,阖上门窗,方才大笑起来。

屏风后的刘辛听得真切,转出来道:“四弟笑甚么?”

吕澍笑道:“我笑大王糊涂!奎城王田众多,还要占臣子产业,一错。如此决断,徐栈更迁怒齐堃,齐堃却是恨不敢言,得了些许便宜,却失去臣子忠心,真是值得吗?更何况,齐堃权势虽弱,但却在宫禁要处,若变起,徐栈必为所害!”

刘辛点头称是。吕澍慢慢敛住笑容,道:“大兄,吾现有一事相求。”

刘辛奇道:“四弟有话直说,兄弟之间,还有甚么事不好说的?”

吕澍负手叹息,良久才道:“非是公务,故踌躇难决……”

刘辛想了想道:“难道是武城公主之事?”

吕澍脸上难得地见到一丝红晕,道:“此次前来天焦,准备仓促,故未携聘礼。澍想请大兄赶回昂州押送货物,只是须以狼舟走水路来此。”

见刘辛不解之态,吕澍道:“公主即便允诺婚事,天焦恒帝也决不可能赞成,眼下只能依靠大兄掌舟之神勇,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带回郡中。吾会留简公主,以她聪明不难看出其中用意。此番澍也须即刻赶回奎都,一切事务,便托付给大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