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头看一眼下首刑凳上的儿子,只见他面色惨白,五官似已经痛的扭曲,汗水不住的顺着脸颊低落,两手扣着刑凳,将那平整的表面刮出一道深深的划痕。儿子身后自腰背至大腿均有受杖,落杖最重的臀峰上似乎已经渗透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皇帝不由心中一沉,他从未见过这个顺应天命、温润如玉的儿子现在这般狼狈模样,心里不知是烦躁还是恼怒,将朱笔重重摔在笔架上,几滴朱砂飞溅,落在地上。
“去问问他知错了没有,“陈伯安看向王谷,“如果还不知错,那就接着打。“
项光依稀听到父皇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进入眼帘的是伏跪哀求的王谷,和上首喜怒不辨的君主,他的父亲。少年松开咬紧的牙关,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早已干涸的嗓子里传出r>
“海禁一事……“
“海禁一事,还请您三思……”
“儿臣……”
“儿臣多谢父皇责罚……”
陈伯安闻言,再也无法隐忍,一掌重重拍在炕桌上才读了几天书,学了些西洋之物,便不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好,你很好。“此时震怒的帝王如同一头愤怒的雄狮,喝骂之声响彻宫殿,王谷跪在一旁,抖的如同筛糠,看着行刑之人再一次将朱红的刑具高高举起,耳边全是陈伯安粗重的呼吸声。
“继续打,朕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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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光心里却如同掉进了冰窖。
若说之前的杖责,摧残的只是他的身躯皮肉,接下来的一十二下臀杖,打碎的便是这个明日之君心中对革新现状思想的萌芽,和建立一个包容百川,海晏河清盛世的蓝图和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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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被夜露沾湿窗户纸中透出晨曦的微光。宫娥正忙碌着将一盏盏灯烛熄灭,内官三三两两的进出,将殿中隔夜的瓜果糕点撤出,换上新鲜的果品。
“奴才已经差人将殿下送回东宫,也传召了太医为太子诊治。请陛下宽心。“王谷自东宫而来,向陈伯安请安后回禀道,“太子殿下今日所为到底还是少年人心性,并无不敬之意,陛下您,呃……”
声音戛然而止,王谷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敏锐地察觉陛下此时应该是不想在听这类话题,识趣的闭上嘴。
陈伯安面色阴沉,静静的盯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宫正司来人,问今日行杖是否需要加注记档?“
“你认为他今日的所做所为,能记入起居注中留给后人吗?”陈伯安终于开口,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吩咐宫正司,上从徐子璋入宫,下到太子受杖,一律不记!今日太子所言,如有人将一个字外露,格杀勿论。还有威远侯府那里,也派人去说一声。”
王谷诺诺应是,低声宽慰道:“侯府那里,陛下不是已经责令侯爷严加管教了吗?侯爷是明白人,自会有分寸的。”
陈伯安轻哼一声。
“徐侯……徐侯……“他口中重复了两遍这人的名号,将头转去另一个方向。
王谷顺着万岁的眼神看去,在大殿一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山全舆图。
此图以白绢为底,足有一人多高,绘制着吴朝两京十三省的风土地貌,向北延伸至广袤无际的草原荒漠,关山古道,向南一路覆盖至两广和闽地和海上诸岛,海域辽阔,一望无垠。舆图尺度绘制精准,还配有图画描绘此地的山水人情,期间或有盆地,或有平原,或有丘陵,既囊括了细雨江南毓秀钟灵,西蜀大地石林竹海,也描绘了大漠飞鹰落日孤烟,孤山残雪云海洞天。
江山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