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无尽的黄沙漫天飞舞,天上一行行断空大雁。
骆驼毛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
风未尽,薄雾散去。
青年伸了个懒腰,用脚稍微夹了下身下骆驼的肚子。骆驼打了个响鼻,有些不满的回头看了一眼。
黄沙里的留下了一排排骆蹄印和车辙印,但很快又会被风沙掩盖。
张麻子骑着骆驼走在队伍中央,他的骆驼躯体比一般骆驼要高大,驼峰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褡裢。背上斜背着一口剑,长约五尺,包着崭新的黑布。
虬髯汉子和陈胖子都穿上了羊皮袄子,清晨的大漠有些许冷意,有经验的老江湖都会备上一件,青年只穿着件薄衫,远远吊在了队伍后面,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鞋袜。
“咯”的一声打了一个酒嗝,
青年的眼眶和双颊飞起一抹嫣红。拎着酒壶倚着骆驼,深邃浑浊的眸子看着远方。
眉下两汪秋泓,一半装着酒,一半蕴着愁。
忽而清风乍起,青年高挺的鼻尖轻轻嗅了嗅。
塞上的微风!
仿佛吹过了秦塞,吹来了他家乡悠扬的笛声和梅花酒的清香。
张麻子赤裸上身,衣裳胡乱系在腰间,露出苍白的皮肤,包着一条条肋骨,蜷缩着身子一脸神气的拍了拍背上的剑,又小心看了一眼身后。道:“喏!看到没有,这把剑,我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锋利无比,吹毛立断,怎么样?”
“吹毛立断?你就吹吧!”虬髯汉子大笑道,浑厚的大手透过白色羊毛边伸过来拍了拍张麻子裸露在外的背脊。
张麻子猝不及防之下被拍得向前一个趔趄,脸色涨红。
这一下周围人群反而笑得更欢了。
陈胖子笑得像上了发条一样,分不清是下巴还是脖子上的肉皱起一层层褶子,道:“别的不说,你就说你上次在漠北被那长亭里的狐妖吓得尿了裤子。”顿了顿,又道:“我且问你,现在让你拿着这把剑去找那狐妖,你敢不敢?”
张麻子嗫嚅。
漠北广袤的大地上,流传着各种光怪陆离的传说。
长亭人狐就是其中之一。
那里以前是一片古战场,在战场上牺牲的其中一位英灵,他的夫人刚满十八岁,成亲那天,将士接到前线战事的急报,丢下了她尚未出阁的妻子。
她的妻子就每日在家痴痴地等,尽心侍奉他的老母亲,期盼着有一天将士能够归来。后来他的老母亲也死了。
她熬不过岁月,鬓角也添了几缕白发。
她变卖了全部的家产,安葬好她的老母亲,一路跋山涉水来到边塞找她的丈夫,她日日夜夜的寻找,找遍了沙漠每一个角落。她的躯壳早已死去,她也不知不觉。
最终化作狐妖。她不害人,只是终日坐在长亭里,向着过往的路人打听她丈夫的下落。
张麻子第一次和陈胖子等人出关,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乌云惨淡的天气。
那一日他们载着一车的丝绸瓷器路过那座长亭。
陈胖子等人有心捉弄他。
他被吓得湿了一裤裆,黄色污秽物兜都兜不住。
人就是这样,他自己踩了屎,他就想也看看别人的笑话。
张麻子看了看远远跟在身后的青年一眼,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高耸蜿蜒的沙丘在正午的时候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辉,一行人迎着驼铃声,嬉笑怒骂,不时引得身下的骆驼侧目。
他们的身影在熹光下拉得老长。
陈胖子驱使着骆驼慢慢落在了队伍后面,他身下的这匹骆驼最是吃力,四只蹄子的小腿已经完全没进了沙子里,骆驼表情憨憨的,被缰绳勒到吐白沫。
陈胖子摸索着,从怀里黄色的袍子下摸出了一壶酒。给身后的青年递了过去。
这酒壶换做常人最多只能握住瓶身的一半,但在陈胖子袖口下的那双手里,他几乎快握到瓶身的四分之三。
手背上的肉被汗毛遮住了大半,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镶边翡翠戒指,
手掌皮肤呈蜡黄色,皮肤厚实,像是在表面打了一层蜡。
青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谢过了陈胖子递过来的酒。
“小兄弟看面相不是关内人吧。”陈胖子问道。他细细瞧着青年的脸。发现他的眉毛很浓,眼睛很大,五官整体的比例要比关内人大一点。
而且关内一天当中日照充足,所以男人们的皮肤普遍有点偏腊黄。陈胖子在关内很少见到有男人的皮肤像这青年一样白皙,就像精心雕琢的羊脂美玉一样光滑透亮,即使是再俊俏的公子哥看到了也会自形惭愧。
青年仰头灌了一口,一双醉眼中才有一丝光泽,赞道:“好酒!”
陈胖子哈哈大笑道:“识货!小兄弟果然是此道中人。”
青年点点头,道:“不错!”
他的话一直都是这么简短,搞得陈胖子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酒不错,还是承认下来了。
“那小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陈胖子又问道。
青年沉默半晌,道:“往东。”
“往东?”陈胖子喃喃道,这真是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
“东边有什么亲人吗?”陈胖子连续追问,他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好奇了。
青年抓起酒壶,将剩下的酒都灌了下去,轻抚着胸口,笑道:“陈老哥莫要再取笑我了,我本是关外人士,此次孤身一人入关,举目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