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胖子挺起胸膛,得意一笑,清了清嗓子,道:“上回书说道,在那老槐树下,李三娘身形萧索,面带戚戚之色”顿了顿又道:“三尺长绫就这么往老树上一系,李三娘心想:那负心滴郎”
周围人瞪大双眼,屏住呼吸,手里的美酒撒了一地。
昏暗的城郭里,草忽然被风吹动,几只昏鸦掠起。
他们白天救下的青年此时正独自坐在沙丘上,看着天上一轮明月。仰头,烈酒入喉,皲裂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带着一抹嫣红。夹着血腥味,入了肚,化作眼角两行清泪。
张麻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又扔给他一壶酒,道:“雍州刚酿的新酒,一斗就要五斤钱哩,你老兄省着点喝。”张麻子看着眼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这个年纪潦倒成这样,他一定不是做生意的料。
“好酒!好酒!可惜”青年大笑道,刀刻斧凿般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
“可惜什么?”张麻子问道。
“可惜还不够好!”青年摇摇晃晃道。
“哦?你小子还挺挑,那你说说,你喝过最好的酒是什么酒?”张麻子好奇道,他不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穷困潦倒的青年喝过什么好酒,但如果真有的话,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喝过最好的酒犹如珍珠滴落下来,我用翡翠做的勺子和银质的酒器接着喝,就好像三江的大水都在这一口中,一口便吞掉了江中的鱼龙蛇鬼”青年笑道。
“然后呢?”张麻子追问道。他觉得听这人吹牛比听陈胖子说书有趣得多。
“然后我就忽而醒,忽而醉,忽而又在梦里。”青年说着又从身旁摸出了一壶酒,仰着头喝了下去,喉头上下蠕动间,一滴酒都没有溢出来。
张麻子就坐在青年旁边,他想看看青年到底有多能喝,他小时候见过最能喝的人是酒馆的老板,后来大家才发现他是偷偷兑着水喝的,后来他见过最能喝的人是菜市的屠户,可惜屠户好与人争勇斗狠,有一次喝醉了便再也没能醒过来。
片刻后,青年擦了擦嘴,目光中充满了愉快地神色,将装着半壶酒的水囊递给张麻子笑道:“我请你喝酒。”
“这本来就是我的酒”张麻子一愣,道。
“现在是我的了,我请你喝。”青年到。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用我的酒请我喝。”张麻子看着青年认真道。
青年想了想,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拔出插在身后黄沙里的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道:“我用这剑换你的酒,再请你喝,怎么样?”
火光与月色映衬下。这把剑被一匹又脏又旧的布包裹着,只露出一角漆黑的剑柄,闪烁着寒光,即使相隔一米开外,张麻子也感觉到一股剑气砭人肌肤。
张麻子暗道一声“好剑,”表面却不露声色,他不懂剑,所以想先探一下青年的口风,再适当压价,即使这个价格本来就不高,贩夫走卒的心思一向如此。
“这把剑很值钱吗?”张麻子问道。
青年一愣,他从来没想过有人用钱来衡量他的这把剑。他觉得颇为有趣,道:“这把剑对于需要他的人来说是无价之宝,对于不需要他的人来说一文不值。”
“我曾用这把剑向一个农户换他身下的瘦马”青年又道。
“那他换了吗”张麻子打断道,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肯定是没换,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看到这把剑。
青年仰头又灌了一口,摇摇头。眼神里流出悲伤、愤怒、仇恨等复杂之色。
“那就是不值钱。”张麻子撇撇嘴。又道:“我最多给你五斗酒,五斗酒值五钱银子呢,够你喝不少时日了。”
“不行,十斗酒,加一匹马,我的剑天下无双,你我有缘,这才贱卖给你。”青年醉眼惺忪道。
张麻子听着这熟悉的江湖骗子的口吻,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黝黑的手指颤抖的指着青年厉声道:“你你你休想!我不换!”说完像是赌气一般背过身去。
青年打了个哈欠,将两条腿尽量伸直,埋在沙里,看着张麻子,觉得好笑,道:“嫌贵你可以还价嘛。”
“六斗酒加一匹老马!”张麻子咬牙切齿道。
“七斗酒加一匹瘦马。”青年道。
“成交!”张麻子转过身来,目光里带着黠意。似乎生怕青年反悔,一把夺过青年手里的水囊,仰头猛灌一口,“咳咳!”酒一入喉,七八分都被吐了出来。
青年笑骂道:“原来你这人竟不会喝酒,白白糟蹋我的好酒。”
“咳这算什么,我娘从小不让我喝酒,说男人喝醉酒没出息,不过!你等着等我娶亲,我请你吃席!让你喝个痛快,喝上三天三夜!”张麻子瞪眼道。
“哦?你要成亲了,和谁?”青年眼中有了笑意,好奇道。
张麻子这下反倒扭捏了起来,道:“我娘攒钱请了雍州最好的媒人,说了一位良家女子,等这次回去就成亲!”张麻子的眼睛不大,但是这次在黑夜里却是亮的出奇,像一颗嵌在死猪肉里的夜明珠。他憧憬着、向往着、期盼着。
远处阴风怒号,连天上的乌云都似被吼开了。
月明千里照平沙,躺在沙丘上,借着酒意,张麻子第一次感觉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头顶的星汉。
商队里的篝火慢慢熄灭,一处、两处,火光还未熄灭的时候还能看到地上的人影。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张麻子侧头问道。
黑暗中只传来了几声呓语。
张麻子隐约好像听到了一点,李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