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天气炎热无比,白天总比夜晚时间长,城里的人们少了些睡意,女人们带着孩子在无钱打着扇子,男人总是找着各种借口出门消遣,喝酒也罢,打牌也行。夜市开始热闹热闹不必,除了叫卖吃食,各式各样的人们都出来了,甚至还有书院学生出来卖字画,只是买的人很少。
杨炎灱没有出来卖字画,自己的字还没有达到能赚钱的程度,虽然能模仿很多人的笔迹,但模仿书法大家,并不是那么容易。不过他在书院暗中代笔,总算有一点额外收入,也算吃了文人的饭。文化这个东西,放于市井,总觉得没有太大实际用途,论起武术,自己如若拿起一把刀闯荡江湖,或者进武馆当个教头,又或者做个护卫,更显得实际一些。
金叶酒楼到了夏天,是进入了旺季,男人们总是喝酒到深夜,不舍得走,当地各种上档次的社交活动都安排在此,有官员,商人,身旁的带的姑娘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喝得烂醉如泥被人抬回家的事并不少见。偶些时候,还有人会消遣到天朦朦亮才离去。
蒋宗余被书院除名以后,渐渐接手了家中的一些生意。没有办法,不读书,总得做些事情,干了几月,颇有些心得,渐渐发觉过去在书院当读书郎还是有些幼稚,在外赚钱的机会太多,怎么自己就偏偏干了那些敲诈穷书生的事。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去书院读书,早在外面打拼,还早些有各种见识,不至于见到那十三鹰这等人都尊敬有加,以为他们就是真正的江湖老大。
确实,十三鹰哪里是什么江湖老大,那些说书的都是艺术夸张,随便安个名字,纠结几个人,欺负一下孤男寡女就成了江湖老大,那也太过容易。
蒋宗余跟着老爷子在外面闯荡几月,才发觉过去奉若神明的十三鹰不过一帮江湖痞子,七台城大小帮会如此之多,谈论起来都是自己最厉害,哪肯把别人放在眼里。论起战斗力,十三鹰好像也有名无实,打了如此久的交道,并没有见过其真正动手,还不如那胡月会,至少有一些赌馆维持,十三鹰现在都还没有自己主要赚钱的营生。仗着人多,偶然和南家几兄弟打了一仗,才赚了一些虚名,风水轮流转,南家兄弟如今傍上了一些夜间楼子生意,早已经比十三鹰兄弟风光。
蒋大少爷看透了这些,对刀疤渐渐没有好脸色,刀疤为了生计,早也没有当大哥的风范,毕竟蒋少爷已经不是以前没见过世面的读书郎,自家还指望着在蒋家赚些银子。就算十三鹰老大,让给蒋宗余来当,也没什么问题。
“刀疤,咱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啊?陆老五钱还不上,不是还有宅子么,让他写个字据,把宅子作抵押就成,有那么难办没有?”蒋宗余坐在酒楼,伸手搭在一姑娘肩上,对刀疤说道,已不再称呼大哥,直接喊了绰号。
“这事快了,陆老五抵押了宅子没有去处,不太符合律法,还要请师爷办手续。”刀疤说道。
“师爷的事不用你操心,文书方面咱家没有少办,你只需要拿着他人,让他签字画押就成。”蒋宗余说。
“陆老五和我们老七有几面之缘,只是最近倒霉,被劫了道,才欠下钱。我出面去逼债,人情上不太过得去……”刀疤有些于心不忍。
蒋宗余大声说道:“如今你为我家办事,我又不是没有给你们钱,哪有那么多话?陆老五欠的是我家的钱,与你情面何干?而且宅子抵给我们,我们并没有说要将他赶出家门,可以再租给他,租金比市价还低,已经仁至义尽,要我如何再给情面。我们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照样还不是要给你们拿,你当我们这些是无本生意?”
刀疤毕竟也当自己是江湖人士,被蒋宗余这样的小弟一吼,心里始终不快,看了看身边几个兄弟,把头扭向一边,呼呼喘气不说话。
蒋宗余见刀疤变脸,吞了一口水,又和声说道:“大哥,不是兄弟说你,你要理解我的难处。这活其实很多人都可以干,我在父亲面前说了好多好话,父亲才同意,干不好,我家里几位姨都指着看笑话呢。再过几年,我那几个弟弟大了,要来参和家里的生意,我们日子更不好过,如今世道变了,哪里还讲那么多人情。京城皇家那都是一家人,听我父亲官家的朋友说,还斗来斗去。”
刀疤依旧不舒服,皇家的事和自己离得太远,只知道以前你蒋宗余请咱喝酒都是在三楼,现在都换成一楼大堂,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夜已深,此时酒楼里人已去一大半,安静了不少,剩下的人也不如刚进来那般有精神,都有些疲惫地谈论着自己的事情。
角落边靠窗处坐着一位青衣之人,相貌略显颓废,皱纹很深,看上去并不是七台本地人。那人觉得好笑,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的刀疤脸,却被面前这个小生教训,不自觉鼻子发出哼哼两声。
刀疤听见这声哼,对那人狠狠瞪了一眼,对蒋宗余说道:“这些大哥自然知道,只是你还需给老爷子说一下,再宽限几天,如果太急,惹急陆老五,万一跳个河,动个刀什么的,反而弄成我们的不是,想必老爷子也不想看到。”
“唉,我最近一直怀疑咱们十三鹰办事能力,原来我想得没错,妄自称城中有名帮派,这点事情却一拖再拖。不行,再不能拖下去,按最初计划。”蒋宗余说道。
“行,行。”刀疤一脸为难。
“还有,上次我们说的事情,联络得怎样?”蒋宗余又问。
“最近事情繁多,待把公事处理完,再论私事如何?”
“什么公事,私事,我的事也是公事。我名声扫地,全拜七太保和刘书行所赐,不能再拖,再拖事情就淡了,以后我还要继续在七台行走。”
“好,好。”刀疤遇上这么难缠的主,心里也不好受。
那青衣人听道此处,又是哈哈两声。刀疤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转头骂道:“你他娘哼哼哈哈,是哼哈二将落单一个?”
那人并不生气,笑道:“江湖中人,却被一纨绔子弟骂得狗血淋头,哪还有一丝气概。”
刀疤气得发抖,窝是窝囊一些,但被别人说了出来,却是不行,只能对着说实话的那人骂道:“与你一个外乡人何干,你去打听,我在这城内谁不认识,如若在挑事,小心我今晚让你出不了这楼。”
“哦?怎在生人面前就如此狂妄?既然是老江湖,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形下,最好还是小心一些。”青衣人道。
“呵呵,我看你比我更狂妄,今天我就让你好看!”说完,刀疤就瞪眼冲了过去,那张刀疤脸在夜色中,确实显得恐怖,邻座的人见状,都不自觉站起来躲避。
楼中小儿和掌柜倒显得冷静一些,树大招风,楼里遇到这种事情并不是一次两次,如今做点生意,不管大小,总会遇些争斗,赚钱没有谁是轻松的。
刀疤冲了过去,青衣人端坐在座位上,都未起身,一掌向刀疤推去,刀疤捂胸退了好几步。
青衣人说道:“我并不想生事,但有人硬要试试,我也不会客气。”
刀疤站定,见对方手里并没有武器,对身旁几位兄弟喊道:“上!”
青衣人并不理会身旁有几人,直接上前一踏步,一个小跳踢在刀疤胸口,刀疤这次见对方不简单,有些心理准备,虽然吃了这脚,但是下意识躲避了一下,挨得并不很疼,站定后随手抄起一长凳子,挥舞着向前冲去。
身旁几个兄弟也冲到了青衣人面前,依旧没有章法,前前后后只想把对方击倒。可是那一顿乱拳有些落在青衣人身上,好像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青衣人且战且走,刀疤手中的板凳始终找不到好下手的地方,另一方面又担心伤了自己人。
青衣人手中并没有武器,并不是毫发无伤,只是重拳重击都被他看得清楚躲避过去,那些危害不大的皮外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用在意。
倒是刀疤这边几人,不知不觉吃了一些闷拳闷腿,额头上起了一些包,眼角鼻子都开始流血,眼看几人围攻一人,还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好不恼火。
刀疤大叫一声,自己的人都被这声侯唬住,只见他用尽全力,将长搬板凳举过头顶,向青衣人劈去,心想这板凳粗大,砸在你身上任何部位,轻些也把骨头给打折喽。
刀疤不是练武之人,和很多人一样,大力使出去,自然容易失重收不回来。这一板凳没能如愿,被青衣人很轻松躲过去,看准机会,顺手捡起刚才打烂的碎碗块,就像个幽灵一般绕到刀疤身后,那碎碗块的刃口,很自然的放在刀疤的劲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