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她毫不避讳，不免面露不忍，纷纷责怪道：“大郎尸骨未寒，方婶子你少说两句。”

“那是大郎第一个孩子，叫他丢掉，哪里舍得？”

恰巧此时，谢麒出来，闻言，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白了几分，整个人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倒下。

宁小春见了，心急如焚，恨不得冲过去站在他身边，将人扶住。

众人见谢麒出来，一时尴尬，摸摸鼻子撇撇嘴，都不说话了，方奶奶咬牙切齿冲着谢麒冷冷射眼刀子，那表情恨不得要吃人骨肉。

姚氏紧随其后，整个人摇摇晃晃，刚说一句“穿好了”，就崩溃地大哭起来。

姚氏娘一手抱着外孙，一手过去搀扶女儿，母女俩抱头痛哭。

姚家也来了几人，只是此时皆跟鹌鹑似的，一言不发。

恰巧此时方奶奶看向姚家人，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大郎岳家也在，作甚只找我来拟章程？”

姚氏娘心疼女儿，此时哭得不能自已，姚氏爹不得不站出来，硬着头皮道：“亲家奶奶，我女儿嫁进你们谢家，如今她男人死了，你们谢家不能不管啊。”

“放你娘的屁，你家姑娘生了个扫把星，一出生就把他爹克死，现在找我管？我还没嫌他晦气呢！”

姚大郎见自己父亲被斥责，忍不住站出来道：“你心肠是石头做的吗？你孙子都死了，你还在这叫骂不休？”

“对！我就是铁石心肠！”

“你！你个老瘟婆！以后也得不了好！”

眼见双方要吵起来，众人赶忙来劝。

“我看谁敢在这闹丧！”不知何时，里正也赶了过来，自人群中走出，人们自发让开，里正板着脸冷声喝斥，警告地瞪了眼方奶奶。

方奶奶不敢跟里正呛声，只是眼神怨怼看着姚家众人，过了会，又改瞪着谢麒，在她心里，谢麒才是家中的祸根头子。

里正进屋看了眼死去的谢大郎，很快出来，他幽幽叹口气，原本想跟姚氏说两句的，可姚氏已哭成泪人，显然听不进去任何话，他将视线转到谢麒身上，神色复杂，“你大哥去了，往后就是家中唯一男人，别个谁都指望不上，这后事你可有准备？”

谢麒紧紧咬着牙，咬得两颊都陷了下去，仿佛一下子不知怎么松口，好半响才挤出一个硬邦邦的“没”字。

谢大郎走的太过忽然，明明前两天看着仿佛见好，谁能想到人说没就没？

里正又是重重叹口气：“得买副棺材啊。”

谢麒机械地重复，“买棺材。”

在场众人下意识看向方奶奶，后者抱着手臂冷哼，将脸瞥向别处。

里正知道指望不上方奶奶，也不看她，“你先去找找看家里还剩下多钱，无论怎么说，也要先将你大哥后事安排好。”

谢麒抽噎一声，迈着不会打弯的步子进屋。

姚氏忽然过电般一个激灵，在母亲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哭哭啼啼说：“二郎不知钱放在哪。”

说完，就飘也似的钻进屋中。

里正望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方奶奶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搅家精”。

不一会，姚氏捧着一个灰扑扑的钱袋子出来，众人都将视线投在上面。

姚氏从里面拎出一吊钱，袋子里还剩下一些散钱，只不过从外面看起来瘪瘪的，想来也没几个：“家中就还剩一千二百钱。”

她说完，坐在地上嚎啕起来，“当家的，你好狠的心啊，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可叫我怎么活啊？”

谢麒谢巧年幼，不懂丧葬之事，姚氏也不算年长，并未经历过大风大浪，三人俱是不清楚给人办后事需要多钱，在场上了年纪却知道一贯多钱压根不够。

里正终于看向方奶奶：“并非叫你操持谢大郎丧事，只是他到底是你谢家的人，骨肉相连，你少不得帮衬一二，谢二郎还年轻，将来说不定有大造化，他对你这个祖母自是扇枕温衾，孝敬恭顺，你不要将事情做绝，彻底断了血亲关系。”

里正一番软硬兼施，本是无往不利，奈何今日碰上了硬茬子，几句话偏偏戳中了方奶奶伤疤，想起往日也经常叫人也如此劝解，登时火上浇油，“他这种人，一辈子都好不了，不如断个彻底！”

里正见她连自己面子也不给，又说得难听，心中气急，“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