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郎去了。”

宁小春一时没反应过来“去了”是什么意思,愣怔地看着钱氏嘴巴开开阖阖,那絮絮叨叨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仿佛时近时远。

李贤娘和李姥姥倏地惊呼：“怎么会？”

后脚跟着钱氏进来的李安平也是一脸惊悸不安，“真的呢,回来时看谢二郎疯了般在村里跑，后来有人问才知……才知谢大郎去了。”

宁小春总算将“去了”和“死”结合起来,一时间脑子嗡嗡作响,舌头木了,都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他,不是说谢大郎见好了吗？都能自己吃饭了？”

李安平双眼发直看向她：“是听说前一阵子见好,可谁知……也许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宁小春真心实意认为谢大郎会好，她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忽地想起什么，紧张地看着舅舅，这会也顾不上避嫌,“谢二郎跑什么？他怎么了？”

李安平：“听说是去寻方大婶。”

宁小春还弄不明白“方大婶”是谁,就见姥姥皱着眉一脸担心,“他奶奶？他奶奶会管？”

宁小春又僵硬地转头看着姥姥。

李姥姥：“当初分家时，闹得多凶？他奶奶放下狠话再不管大房一家,如今就能管了？”

钱氏刚嫁过来不到二年,虽对谢家的事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却是不信真能有这么绝情的人，“再怎么说那谢大郎是谢家长子长孙,他奶奶总不能真不管吧？”

李姥姥闻言，嗤了一声：“你晓得什么？那老婆子的心狠着了，就是几年前巧儿爹娘过世，那老虔婆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反而还闹了一场，差点没让巧儿娘入他们谢家祖坟。”

钱氏双目圆睁，一脸不敢置信。

宁小春听这描述，感觉比宁奶奶还要跋扈，心中渐沉。

“不行，我得去看看。”李姥姥坐不住，站起来往外走，李贤娘也站了起来，宁小春这次没闹，没有过激反应，只是默默跟在后面，钱氏刚刚跑得腿软，可如今八卦天性占了上风，拍了拍胸脯，竟也转头跟了上去。

反倒是李安平，心中嫌晦气，正好瞧见小夏、小秋一脸惊悸恐慌，趁势一边一个搂住俩人，“小孩子家的，去凑什么热闹？小心晚上做噩梦，跟舅舅待在家里。”

宁小夏看着大姐的背影，总是将唤她的声音吞了回去。

李姥姥带着几人匆匆走到谢家，这时，已有不少人闻讯赶来，皆是不敢置信，交头接耳先问一遍这事是不是真的，然后压低声音说着谢大郎的事。

……

“呸！当初我已说得再清楚不过，往后他家的事跟我毫无干系，怎么如今人死了，倒指望我来了？”

几人刚赶到谢家，两只脚还未站定，方奶奶那欲结冰碴的声音利得劈开门板，率先传了出来，门外几人皆是一顿，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身素服的谢巧和姚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已哭成泪人。

宁小春见她这般模样，心疼的不得了，不禁埋怨方奶奶不知死者为大，这会竟堵着门口大声叫骂。

在场乡邻纷纷露出责怪表情，跟谢家大房向来交好的马婶子，红着眼圈劝道：“方大婶，都这会了，还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要紧的是拟出个章程来。”

方奶奶用视线狠狠剜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谢麒，阴阳怪气哼道：“章程？我能拟出什么章程？家都分了，他的后事难道还要我操持不可？”

“再怎么说也是你家长子长孙。”

众人纷纷劝着，方奶奶始终抱着肩膀不为所动。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大郎媳妇，你跟二郎进屋去给你男人换身体面衣裳，再理理头发，等换好了你叫一声，我们帮着抬到厅堂。”

俩人失魂落魄走向屋中。

所有人不觉叹了口气。

俩人一进屋，众人又七嘴八舌劝起了方奶奶，再怎么说谢大郎也是谢家的人，又是长子长孙云云。

方奶奶恶狠狠啐了一口，指着门板跳脚大骂：“我可没这种不孝的长子长孙，当初他爹娘过世，他卖地操持，也不知道先紧着自家，反倒卖给了别人？有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吗？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还供着二郎读书，见天做着一步登天的美梦，一窝白眼狼！”

“你家二郎读书好，年年全村第一，不读下去实在可惜。”

“呸！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说完，又恶狠狠瞪向被姚氏娘抱在怀里的娃娃，“一家子丧门星，我当初就曾跟他说过他儿子生辰不好，克全家，叫他早早丢掉，他偏偏不听，还好吃好喝供着那娘俩，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实属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