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出生了。”徐莫倾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磁性,不知不觉让所有人都沉浸在了他的描述之中:“从我小时候有记忆起,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我的父亲和母亲,带着我在狭窄的地下庇护所里四处流浪,有时候我们躲在下水管道里,有时候我们躲在废弃的房屋中,有时候我们也躲在别人家里,那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一些饿的面黄肌瘦却坚持不肯吃人肉的人,我们躲避的,就是那些每天在到处猎捕老人、孩子,还有女人的食人者,他们长期食用人肉,已经丧失了人性和善良,他们只要为了一口吃的,可以杀掉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的父母、妻儿。”
“你们无法想象那种每天提心吊胆的躲避追杀的生活,也无法想象那种晚上睡觉连眼睛都不敢闭,只要一听到响动就害怕是有人来抓捕自己的日子,更无法想象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最信任的人,随时有可能背叛你、杀掉你,甚至把你当成食物吃下去的恐惧。”
“就在那样的情况下,我母亲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她得了重病,因为没有食物也没有药品,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最残忍的是,当她死后,那些饿疯了的人居然提议把她吃掉……”
“我父亲没有反抗,他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的反抗根本没有作用,可是他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他们吃掉,于是他只能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了那个堪称地狱一样的环境。”
“他想带着我回到地面,本来是以为必死之局,他只是不想我和那些人一样,活成行尸走肉,但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地表上的太阳风暴居然已经停歇了,而大灾变也已经过去了……,原来当我们在地下互相猎杀、残害同类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好几十年,地表上的一切,都重新恢复了平静。”
“我父亲受不了这样巨大的打击,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儿带着母亲逃出来,于是他跪在地上,痛苦的向老天咒骂,又大哭着向母亲忏悔,然后他用自己手里唯一的武器,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本来我也应该随着父亲一起去地下寻找我母亲的,但是恰好在那个时候,一个长安城外出历练的妖甲战士,发现了我,然后他把我带回了长安城,从此以后,我就变成了这里的人……”
说到这里,徐莫倾已经是热泪盈眶,那张百年不变的镇定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无数种错杂交纵的表情,谁也看不出那到底是痛恨、是悲伤、是怨愤,还是庆幸。
但所有人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辛酸和无奈。
王憨民也被这段耸人听闻的故事给震住了。
他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徐莫倾说,但迟疑了许久,他才问到:“那个庇护所后来怎么样了,你长大之后,又回去过吗?”
“当然。”徐莫倾的表情很淡然,淡然到让人突然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然后才听到他突兀的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那里已经变成了地狱,所以我亲手毁了他,我不会让那里的人,再遭受同样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向王憨民问到:“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会说,即使是最坏的秩序,也比最好的自由更好了吧?”
王憨民沉默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我们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他抬起头,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徐莫倾的话而动摇自己信念的意思,反而十分诚恳的问到:“人们说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生命尚且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坚持既有的秩序,当然是件好事,可是如果我们的生命已经得到了保证,而又有机会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为什么不去追求呢?”
“徐处长,你的过往虽然让我们十分同情,但这并不代表着你说的就完全是对的,我们现在所寻求的,不是自由,而是权利,生存和进步的权利,你明白吗?”
徐莫倾微微一愣,抬起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他才幽幽的叹了一声,低下头道:“我明白了。”
“很好。”王憨民同样点点头,却再也没有说什么。
直到这时候,一直在冷眼旁观两人对话的宫有真也终于站了出来。
“可是你们不会成功的!”他昂首挺胸,用笃定的语气对王憨民说到:“就算你们控制了城南军,将鹰扬军调出长安城,但长安城里还有西、北、东三支军队,城北的农场还驻扎着虎跃军,一旦他们知道城里发生了兵变,立刻就会行动,到时候你们城南军一支军队,就要面临着四支大军的反扑,你们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我劝你,我们人类现在已经到了危亡之秋,当务之急,是集中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共抗妖兽,而不是自相残杀,内斗消耗,你们这样做,将会成为人类的罪人,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最好想清楚了,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王憨民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神经质般哈哈大笑,然后猛地一沉脸问到:“说了这么久,你知道我刚才说的那位害死我朋友的贵族子弟,到底是谁吗?”
宫有真神色一滞,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而充满了惊悸。
王憨民笑着将眼神越过了他,投到他身后一名躲藏在人群中的宫家子弟身上。
那人大概四五十岁,和王憨民差不多大,不过他的眼圈发黑,脸色很差,一看就是长期花天酒地所以才遗留下来的痕迹。
王憨民的眼神也逐渐变得锋利,望着那个宫家子弟冷笑道:“宫有望,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被你抛弃然后上吊的女人吗?”
被叫做宫有望的男子,正是宫有真的弟弟,同时也是宫家的二号人物,目前在国民议会中担任议员的职位。
可是听到王憨民的话,他却使劲缩了缩头,把自己的身子藏到身边同伴的后面,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宫有真豁的转过身来,怒不可遏的望着自己的弟弟,问到:“有望,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宫有望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可是刚一碰到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就飞快把头低了下去,然后把身子藏得更加严实一些。
看到他这副表情,宫有真哪还不明白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深地失望,一些晶莹的光芒开始在他的眼眶周围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