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憨民的话，让宫有真和徐莫倾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两人都算是长安城政府内的高层，因此当然也知道王憨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长安城内，确实有很多不公平的现象存在着，这其中，平民和贵族之间的差距，是最真实而且最显眼的。

其实现在长安城内的这些所谓“贵族”，并不是我们所理解的封建社会那样的贵族。

因为现在已经是民主社会了嘛，哪还有什么传统贵族生存的空间呢？

王憨民口中所谓的这些贵族，其实就是目前长安城内涌现出的那些“权力家族”。

这种权力，大多来自于军功或是在政治层面上的权势，也就是说，目前长安城内所谓的“贵族”，都是那些掌握着权势的人。

这些人，哪怕不主动利用手中的权势来为自己谋利，但同样有无数倚靠着他们生存的人，主动帮他们谋取好处，甚至是主动献上各种各样的好处。

比如华家的华坚，他不过是个粮食厅的厅长，放在和平年代，这个位置顶多算个鸡肋，或许在政府内部也拥有一定的话语权，但是和其他权势部门比较起来，就完全不够看。

但是放在乱世，粮食就是所有人生存的命根，他这个粮食厅厅长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而这时候，像黄家、陈家这样的“生意人”，自然而然也就贴上来了。

这些人给你的贿赂，你可以不要，这些人想要拉着你一起以权谋私，你可以拒绝，但这些人捧着你、推着你，主动给你好处，摇着尾巴上杆子巴结你，你能推得掉吗？

大多数人，恐怕都无法撑住这种循序渐进的腐蚀。

所以长安城内，利用权势为自己谋取好处的、掌握了权力之后肆意妄为的，这样的人不要太多，别说是宫有真，就算是徐莫倾这个督察局行动一处的处长，也无法做到除恶务尽、一网扫空。

甚至徐莫倾看到过的、听到过的，比这还要过分的、还要恶劣的，更是数不胜数，罄竹难书。

王憨民所讲的那个故事，在他所接触到的最恶劣的案件中，只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件“小事”，导致一名强大的妖甲战士和长安城政府离心离德，也同样正是因为这样的一件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导致更多地不满、郁愤堆积在长安城底层人民的心中，这种不满一天一天的加深，一天一天的累积，也许终有一天，它会彻底爆发出来，然后导致底层人民和上层人士之间的无法调和的矛盾。

这，就是王憨民口中所说的“革命”！

但徐莫倾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认为王憨民把这种事夸大的太过分了。

贵族之中，确实有不少以权谋私、甚至颠倒黑白之人，但同样的，贵族之中就没有胸怀天下、大公无私的人了吗？

像“东皇战神”宫长青，他一个人撑起了长安城的一片天，他力挽狂澜，将妖兽大军死死抵挡在浀河防线之外，他力排众议，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修筑了长安城，终于让人类不用在躲回阴暗潮湿的地底下，而是在阳光下和妖兽们拥有了同一片天空，他所做的这一切，难道不值得讴歌和感恩吗？

还有徐莫倾自己！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人，但是这么多年来，他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努力打击犯罪，维护每个长安城市民的公理和利益，他所做的一切，都称得上是问心无愧，难道他就不能说一句自己是好人，对得起天地良心吗？

徐莫倾觉得，王憨民太钻牛角尖了，他把所有的贵族都当成了敌人，想要一棍子打倒，这种想法，根本就是一刀切，是一种极端激进和危险的想法！

所以徐莫倾还是决定劝劝王憨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对王憨民说到：“你想重组国民议会，让权力的分配更加公平，让老百姓的声音得到更大的重视，这就是你想做的一切吧？”

他问王憨民。

王憨民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虽然不全是这样，但你说得对，我基本就是这么个意思。”

“但你想过没有？”徐莫倾却话头一转，又问他：“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你口中的贵族胡作非为、滥用私权？”

王憨民根本不假思索，咬牙切齿的说到：“是权力！不加节制的权力，就是腐败最佳的催化剂！”

“你说的没错。”徐莫倾点点头道：“所以真正造成麻烦的，并不是人，而是权力。但你的做法，无非就是把掌握权力的人拉下马，然后换一批人来掌握权力，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到了最后，那些重新掌握权力的人，难道就不会继续变成你口中的‘贵族’，继续干那些胡作非为的事情？”

王憨民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但很明显，他已经提前考虑过这个问题。

所以他依然是毫不犹豫的说到：“换一批人来，总会有一段稍微消停点儿的过渡期，只要在这段时期内，老百姓的日子能过得稍微好一点儿，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就算是值得了！”

徐莫倾听到这番话，原本已经涌到喉咙处的说辞，顿时全部被生生咽了下去。

感情人家早已经有所准备，并不是完全盲目的一时冲动的来做这件事情。

所以他的那些说辞，多半也是没用了。

想到这里，徐莫倾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可是你要知道，贵族里面也并不全是坏人，而平民里面……难道就全是好人？”他不得不使用最常见也最烂大街的说辞，来对王憨民进行最后的劝解：“你想没想过，如果被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平民掌握了权力，就如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却拿到了一把威力巨大的武器，他们所造成的伤害，可能比那些胡作非为的贵族更加巨大，更加难以弥补？”

“所以你就要劝我让那些贵族继续掌握权力吗？”王憨民想也没想的反驳他：“就因为他们干坏事的时候多少还披着伪君子的外衣，所以他们就比平民更可靠、更值得信任？”

话说到这里，徐莫倾已经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王憨民了。

于是他只得摇摇头，用相当遗憾的语气说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即使是最坏的秩序，也好过最好的自由啊！”

王憨民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徐莫倾也知道他不一定能听懂自己的话，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到：“刚才我们已经听过你的故事了，现在你有兴趣来听听我的故事吗？”

“你的故事？”王憨民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

徐莫倾在大多数长安城市民的心目中，其实还是有些神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