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风筝,小柴胡店主落寞地回到了柴胡药材铺之中。
原本空无一物的桌子上,一株苦参就那么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思绪电转,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可以想见,当自己意识到了阿六无意之中嗅到的特殊香味,就是那书生李清水身上的特殊香气,气势汹汹地回到小柴胡药材铺的时候,李清水和崔儿就在附近的某一处,躲在暗中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时候,隔着几条街的那个穿着和崔儿一模一样的女人适时地放起了风筝,吸引他的注意力,而当他追着那风筝而去的时候,那两个人便优哉游哉地从暗中走了出来,进入柴胡药材铺,把那被偷走的苦参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离开店铺,消失在了兰城之中。
他拿起桌子上的苦参,死死地盯着,就仿佛看到了那个书生嘲讽般的笑脸。
那个曾经被自己嘲笑百无一用,不像个男人的书生,如今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面前带走了自己的妻子,而他却束手无策。
武功已入六品,在兰城之中鲜有敌手的小柴胡店主,此时却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拿起自己手中的苦参,抬头看了身后的那一座父亲留下来的药材铺,转身朝着朝着城外走去。
“店主,你去哪儿?”和阿六说好以后一起住桥洞,回来收拾自己东西的阿七,见到店主离去,忍不住问道。
小柴胡店主不曾回头,只是背对着他,摆了摆手,道:“父亲的店铺,就交给你了。”
旋即,那个男人的身影在冬日初晨的阳光之下越拉越长,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阿七看了看那破损的店面,又看了看远方的街道,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
……
濩泽城的县令许云平这些日子心情格外的好。
因为他的地牢里面,最近被送进来一个两三年来,心心念念一直想要抓的人。
濩泽镖局的大公子陈轩。
三年前,刚刚来到这里上任的许云平,穿着便服,走在大街之上,熟悉接下来的这些年,自己将要负责管理的这个城池。
走到一个阴暗的巷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声响。
那是一种混杂着男人的喘息声,还有女人的哭泣声的声响。
巷子口守着两个彪形大汉,他想要进去,却被那些彪形大汉推了出来,摔倒在了大街之上。
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两个大汉却并不理会,新的县令,他们并不认识。
里面的陈轩很快就走了出来,和他一同出来的,是一个嘴角有着青紫,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少女。
他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陈轩就和今日一样,被抓到了大牢之中。
翰林院出身,一身正气的许云平,又怎可放过这样的人渣,第二日,就明堂开审。
县丞劝他不要和濩泽镖局闹的太僵,陈舒源那边也十分主动地派人前来送礼说和,请求网开一面。
可许云平觉得,青天白日,乾坤朗朗,大道昭彰,若没有正心正气,如何做这濩泽城的父母官?
第二日一早,他便执意开审。
案情如此明朗,在他看来,明堂审案,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岂料那受害的女子在大殿之上竟然矢口否认,竟说当日二人之事乃是情投意合,两厢自愿!
经此一案,许云平灰头土脸,而顶头上司泽州刺史许攸,
竟也曾多次在私下叮嘱自己,不要与那濩泽镖局为难。
这些年来,为了明哲保身,伺机待发,许云平和光同尘,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心灰意冷,只管在任上混日子的无能县令,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让那陈轩,让那个嚣张跋扈的濩泽镖局一朝跌倒,便再也无法翻身的机会。
而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泽州刺史许攸也许可以和濩泽镖局穿一条裤子,但是,京城来的钦差大臣,却不一定。
尤其是,当那濩泽镖局的人触犯了皇家的利益的时候。
后晋律法有规定,制造假银票在钱庄之中兑换金银的罪人,最轻的处罚是发配甘州,而最重的则是凌迟处死。
而这些日子,那大通钱庄的负责人钱二早就派了人到他这里报案,两人商量好了对策之后,为了等待钦差的到来,已经隐忍了相当长的时间。
眼下,皇帝陛下派来的偏偏又是在京城的时候和钱二有过一些交情的赵苏杰,他可不会给濩泽镖局任何的面子。
只要对赵苏杰稍微有一些了解的人,就十分清楚,他乃是四皇子姬同烨的手下的人。
姬同烨是个手腕十分强硬的皇子,也是在太子去世之后,剩下的十三个皇子之中,为数不多的有能力继承大统的人之一。
四皇子这个人主张军武立国,这些年来,带着自己的军队在王朝西部边疆之上征战往来,少有败绩,兵法韬略极为不俗,本身的武力也十分的强大。
若不是后晋皇室明确的表示,不允许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出现在无生榜上,恐怕那四皇子姬同烨也同样有能力排在无生榜的前十!
姬同烨本身对于江湖门派和江湖人就甚是不喜,觉得侠以武犯禁,那些江湖人不服从王朝的管束,本身就是大罪,甚至于还曾经一度在皇帝陛下的面前主张,利用军队踏平王朝之内的所有武道宗门,将他们所有人都纳入王朝的直接管辖之下,只是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皇帝陛下给否决了!
可想而知,作为四皇子姬同烨的人,赵苏杰本身对于江湖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更加重要的是,四皇子的母亲是已经死去多年的贤妃,本人对于那个总喜欢闹出些幺蛾子的林贵妃也甚是不喜,所以,遇到了林贵妃和国舅林崇吉的人之后,下手就更加没有客气了。
这是陈轩第二次被关入濩泽县的大牢之中。
第一次被关进来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的父亲和刺史许攸以及卢家之间的关系,想要把自己从这里捞出去实在是太容易了。
甚至于,他们根本不必动用和许攸以及卢家之间的关系,只要稍微地吓唬一下那个女孩儿还有他的家人,然后再付出一些金钱作为利诱,很容易就会让那个女孩儿自己改口。
陈舒源之所以偷偷摸摸地派人上门送礼说情,也不过就是抱着不打不相识的态度,给那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许云平一个台阶,如果对方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了,那么他们之间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化敌为友,往后,濩泽镖局在濩泽城地方上的势力,就会更加的如日中天。
而即便那许云平选择了拒绝,那也没所谓,上面有着刺史许攸压着,唯一的证人,也就是那女孩儿自己,也被他们买通,漫说那许云平只是听到了一点声音,并没有见到最真实的场景,就算是那许云平亲眼见到了,如果那受害的女孩儿自己翻供,他也没有任何的办法控诉陈轩。
但是,当他第二次被送入这大牢之中的时候,陈轩的心中就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种安稳了。
父亲陈舒源重病在床,根本没有办法打理镖局之中的事物。
而弟弟陈濯,在这段日子里面被自己算计了无数次,心中早就巴不得自己的去死,自然更加不会出手相救。
甚至于,钱庄之中的那件事情,他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前段时间在忘忧阁的时候,还有人看到了那个陈濯有样学样地扮演自己。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想的那样的话,那么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是自己的那个好弟弟陈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局都是他一手布置好的,他又怎么可能会顾念兄弟之情,把自己这个猎物给放出来呢?
而镖局的二当家齐放还有四当家石崇建,都已经离开了濩泽镖局,带着夜珠前往北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就好像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棋子,只能够静静地待在牢笼之中,等待着自己最后的结局!
许云平没有犹豫,也没有给那陈舒源任何准备的时间,借助着赵苏杰这个皇家特派的钦差大臣的力量,抓人之后的第二日,就开始了审判,这一次,没有人被收买,也没有人翻供,钱二那里的证据准备的十分充分,桩桩件件都直接指向了那濩泽镖局的大公子陈轩,当天就立刻决定暂时收押起来,等到明年春决的时候直接处死。
陈舒源最近的精神不太好,恍恍惚惚地醒来之后,就发现妻子依旧坐在自己的床边,眸子之中,尽是忧虑之色。
“怎么了,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陈舒源道。
那女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如实地道:“小轩在外面印假银票,偷偷兑了人家大通钱庄一百多万两白银,如今,大通钱庄的钱二掌柜在县令许云平那里报案,皇城那边也派了钦差大臣过来,我们的人刚刚开门,他们就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把小轩给抓走了!”
“咳咳咳,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陈舒源闻言之后,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急忙问道,”还有,他现在怎么样?“
那女人微微地低下了头,小声道:“他现在被关在许云平的大牢之中,约莫已经有三天了,想来已经在那里吃了不小的苦头,家主,如果你有办法的话,还是想办法先把孩子弄回来算了!”
“办法,办法!”生病的陈舒源怒发冲冠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去银库之中找出一百万两的银子,先还给人家再说!哎,这个败家的玩意儿!”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他这一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自己那两个孩子无法守住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
可是偏偏现在自己将死未死的,那个平日里表现的还算是平庸恭顺的大孩子,就给自己弄来这么一出。
好在银库里面的财富虽然少了一半,但却并非是如传言之中的那般被沈乾坤带走之后不知去向,而仅仅只是出于演戏演全套的想法,被他藏了起来。
当然,这也是他最后留的一个心眼,目的就是,如果那两个孩子真的这般无能,支撑不起这么一个偌大的濩泽镖局的话,当那镖局土崩瓦解之后,他还可以拿出镖局剩下的那一半银子,作为他们日后的平凡人生活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