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说完那句话,少年疼的晕了过去。
许攸原本并不明白那孩子究竟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昨夜梦中,他看到了那孩子尚未生病之前,那张清秀的脸庞。
他从漫无边际的虚无之中闪现,用那张干净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对着他笑。
那笑容是那么的纯净,那笑容是那么的哀伤。
他远远地站在那里,站在那虚无之中,看着许攸,他的面容一点一点的变淡,一点一点的模糊,就那么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那个梦境很短暂,那个梦境又似乎很长。
醒来的时候,不知为何,许攸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昨日儿子对自己说话的那一幕。
当时那声音咿咿呀呀的,就像是刚刚开始学说话的孩童,他根本听不明白。
但是醒来之后,他突然明白了。
“我不治了,父亲,让我走吧!”
“我不治了,父亲,让我走吧!”
许攸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妻子自早年小产之后,便失去了生产的能力。
这个孩子原本只是收养。
可上天似乎有意惩罚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就连这么一个孩子,他都没有办法留住。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进来!”
门轴吱呀吱呀地转动,一个穿着白衣,带着黑色绒毛披肩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他面容秀丽更胜女子,皮肤光滑莹润,气色也好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三十五岁的而立之人。
他就是朱可及,邪医紫桐的女婿兼关门弟子。
“朔儿他怎么样了?”许攸看见来人之后,皱眉道。
“他想死。”
许攸一掌拍在了面前桌子上,他死死地盯着站在大殿之上的朱可及,那目光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孤狼:“没有我的准许,他不能死!”
朱可及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平缓:“就算你不允许,就算我权利施治,他也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炼狱般痛苦挣扎的时间。”
“多痛苦。”
朱可及捋了捋自己颌下细长的青须,道:“全身的皮肤每一秒都会感觉到那种被火焰灼烧的痛苦,眼珠之内,会有万虫噬咬的感觉,外部皮肤的溃烂,会让毒素渐渐地渗透进入身体的内部,虽然这段时间,我勉强可以压制住他身体内部的那种毒素,并且借助药物,将大部分的毒素排出来,但是,每过一天,他的身体之内都会有新的,无法排出的毒素残留,等到这种毒素的残留积累到足够的分量,他就彻底难以回天。至于这个过程有多痛苦,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也说不出来,但是我想,大概不会比在十八层地狱之中徘徊要差了。
朱可及在谈论病因和药物的时候滔滔不绝,一旦说完,却又三缄其口,不再多言。
“你是什么态度?”许攸突然道。
若是寻常时候,朱可及定然不会开口。
可今日偏就有些不寻常。
“如果我是他的父亲,我会送他走。”朱可及目光灼灼,看的却是脚下的地板。
“那就送他走。”
良久之后,许攸开口,一双老迈浑浊的眸子之中,尽是血色。
“嗯。”
朱可及重重地应了一声,转身推门离开。
大殿之中重新陷入了无比的寂静。
许攸一只手伸入桌子下面,一把纯金打造而成的长命锁上,刻着妻子的乳名。
“孩子说他想走,我让他走了,”许攸看着那长命锁,喃喃地道:“我是个歹毒的人,你心柔善,孩子跟着你好。””
朱可及穿过廊道,他这辈子懒散,不管做什么从来都是慢慢悠悠。
但今日,在这刺史府的大院儿之中,他的脚步格外的快。
快步来到那少年的竹楼之前,朱可及停下脚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右手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深呼吸。
“没想到,我一辈子慢慢吞吞,第一次着急,竟是急着去杀人,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