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他试图撑起身子下床来,被无力的躯体拖累,软倒在枕头上。他
想要迫切证明自己的身子是有用的,并不盈盈弱弱,却让她看了他更加狼狈的模样“鸳鸳,我能好的。”
“你当然能好,但你得再休息两天,不要着急。这是你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都可以由你自己来决定。”
他捏着薄薄的一张纸,手不停的在抖,最后,他把那张纸放到了床头,原本僵着的身子瘫软了下来,平躺在了床上。
不会有人想做奴才,但有些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有些人却能支配别人的命运,苦甜死生,他的命已经用绳子绑好脖子,拴在了她的手里。
他不可能没有情绪,只是他不该显露,但是逃离,却是他一直没有想过的事情。
若他真有这个心,早在被王氏磋磨之时就逃了,大多时候,束缚他的并不是契约的钳制,而是情感与伦理的束缚。
他当然可以做个逆子,公然违抗王氏的安排,但那只会让他半途改嫁多年无出的母亲同他一道受累罢了。
只是王氏不晓得他的好,在心里早就烦了他,只想着把他送走,与继父幼弟过一家三口无人插足的生活。
其实继父各方面都比不上吴秀才,甚至对王氏的感情也不如吴秀才纯粹,可王氏一个人根本养不活自己和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她也曾是个负责任的母亲,甚至改嫁的初衷是为了让他能活下去。
只是,柴米油盐鸡飞狗跳的生活磨平了王氏原本的温婉与耐心,她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继父还总对她施以暴力,有次她抱着他哭,埋怨早死的吴秀才,她说他和吴秀才很像,长相,性格,甚至拿筷子的姿势,都很像。
王氏生了二子,更加无暇管顾他,或者说,她是刻意避着他,因为一看见他,就会让她记起自己曾经也是一位温柔的女子,也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满腹诗书,温和爱笑,无论多少年,依旧把她当做幼时缠着他爱哭粘人的小青梅。
十几年如一日,由生到死,始终如一。
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想起。
“我真想跟他一块儿去了,可是他让我活着,把我们的孩子抚养长大,可我要怎么做?”那是王氏最后一次抱他,从那以后王氏彻底脱下了温婉的皮子,开始和继父吵闹,索要,撒泼,之前她都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有个人会主动给她,未有让她撒泼的机会。
她不再是吴秀才的秀云妹妹,她彻底成为了一名乡野泼妇。
她这样疯,这样糊涂,但他知道,只要他提那个人一句,她就会彻底失态,只是他是个过于善解人意的孩子,从不开这样恶劣的玩笑,也不会以此作为挡箭牌,让自己有暂时的安歇。
爱是会变质的,经不起折腾和考验。可是不去尝一尝,未免太可惜。
“鸳鸳,我想要办酒席。等爹娘回来,我们把拜堂补上吧。”他说完就合上了沉重的眼皮,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她没犹豫就应了下来,接着“啊?”了一声,随后说“好”,拉住他的手又说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