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子陌却有些舍不得，又在这话题上多说了一阵，才谈起要害问题来。
要害问题有两个：
一是温航非常喜欢曼珠沙华，近乎到痴迷的程度。
一听到曼珠沙华，宫渡心头猛地一怔。本能地冲丘子陌提醒：“丘子陌，你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提醒完又觉得荒诞，那么大一个实验室都暴露了。还有养在实验室里的各色曼珠沙华，以及放在烘干机里的那些花瓣，不都全是罪证，他怎么还抱着侥幸想替温航开脱？
哦，侥幸，他怎么就过不了这一关呢？
这么想着，宫渡目光往做笔录的警员脸上去。做笔录的警员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宫渡略显镇定地说：“没什么，如实记录。”
丘子陌接着交待，花店开张不久，温航便弄来很多品种的曼珠沙华，各种颜色的。丘子陌却记不住这些名字，看见这种花，就一律统称曼陀罗。
这些花中，温航最最珍爱的，是黑色的曼珠沙华。
温航告诉丘子陌，黑色的曼珠沙华，是一种在东西方文化中都很神秘的植物，产自古代的西域，花开艳丽，在佛经中，它是“适意”的意思。它还有一个别名：天使的号角。它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听到这，宫渡心里那只靴子彻底落地。他跟自己说，温航算是彻底完了，两起凶案现场的花，都有了出处。
让苏凌风差点毙命的那两刀，再也不用怀疑，百分百是温航插进去的，而这一切，都被吴嫂亲眼看到。至于苏凌风为什么要跟保安韦光宜说是自杀，宫渡现在也有了答案：是吴嫂让他这样说的。
伊雪芬说的没错，这对夫妻果真是在演戏。
演一场很漫长很漫长且很深刻的戏。
顺着这个思路，屈颖的身世也清晰起来……
宫渡之所以要亲自审丘子陌，其实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花的来历。
宫渡有种崩溃的感觉。这些年来，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温航真的开始杀人了。
他闭上眼，身子往后仰了仰。此刻的宫渡，真是有点后悔选择了警察这个职业，更是后悔介入了李镇道案。
他是在亲手打碎一些东西。比如友谊，比如信任，比如对这个世界的爱。
这个世界爱起来真不那么容易。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警醒他，宫渡你不能退缩，不能停下来，绝不能！
宫渡揉揉眼，做出一副累了的样子，目光重新看住丘子陌。
丘子陌接着又交待出一件事，这几年，温航来花店，只做一件事。他在研究一样东西。他告诉丘子陌，民间有种说法，曼珠沙华的叶子上有一种鬼怪的成分，这种成分提炼出来，可以让人永久入睡，不再醒来。
丘子陌听了非常不解，问他为什么要提炼这种成分？
温航看住她说：“我想让他们全部入睡，永远也不要醒来。”
丘子陌带着几分恐怖地问：“他们是谁，跟你有啥过节？”
温航伸出双手，轻揽住她的肩，目光却避开她，盯着花店外面的天空。似乎像背诵《圣经》一般说：“他们人很多，我杀不了他们，只能让他们睡着。他们是一群恶魔，正在毁掉青春，毁掉爱和生命。”
“我不明白他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心里有事，很痛苦。我不想让他这样痛苦。”丘子陌满眼是泪，嗓子也哽咽起来。她看住宫渡，似乎是在企求宫渡能帮她……
宫渡此时已帮不了任何人。魔瓶的盖子一旦被打开，所有人都没得了选择。宫渡能做的，就是将人归人，魔归魔。
他在心里说，丘子陌，你真不该把这些全说出来！
后来的故事就简单明了。丘子陌见温航整天钻在花室里，在研制那种花粉。她真的很心疼，于是有一天，她自作主张，将温航装在那些精致小瓶里的花粉全都倒掉，换了她自己研磨的花粉，然后又加入一样东西。她告诉温航，他要的东西在这里，她帮他研制成功了。
温航将信将颖地接过小瓶，拧开盖子，放鼻子上闻了几下，果然跟他的不一样。但他并没有就此确信，而是趁丘子陌还在分神的空，忽然仰起嘴巴，将瓶里的花粉倒进了嘴里。丘子陌惊讶地大叫，温航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进去。
丘子陌说，温航在花店里睡了两天。醒来后他问丘子陌，这是不是地狱？
丘子陌哭得稀里哗啦，猛地抱住他：“你怎么这么傻，这东西真的有毒啊。”
丘子陌的花粉果真有毒。
丘子陌交待，她也是查了不少资料，然后改变了主意，温航只在曼珠沙华的花叶上提取，她不，她找来种子，这种花的种子毒性更大。她把种子研成细粉，又取了温航研磨的花粉，还不放心，又到药店悄悄买了安眠药。
幸亏她放的少，不然，真会出大事的。
温航欣喜若狂。他以为丘子陌帮他完成了这个难题。抓起还剩下的一瓶，脸也没顾上洗，就走了。
宫渡相信丘子陌没说假话，但是宫渡还是坚信，下入红酒杯里的毒花粉，并非丘子陌拿安眠药来假冒的。因为汪响的检验报告中，并未发现有安眠药成分。
宫渡是在安慰丘子陌。丘子陌为他，也算付出了不少。但是拿这个让丘子陌高兴。而宫渡喝下的花粉，是他自己研制的。
宫渡没告诉丘子陌，他在地下室床下找到一个小花瓶，里面确实有花粉。送去检验后，果然有安眠药成分。这个小瓶才是丘子陌的。
温航趁丘子陌不注意，玩了掉包计。
当然，那天宫渡喝的少。如果剂量跟掺进红酒杯里的一样，估计就没有往李镇道红酒杯掺花粉这档子事了，此刻的温航早应该成了骨灰。
以身试毒，他真能做得出来！
宫渡回过神，问丘子陌，还记得温航拿走花粉的具体日子吗？
丘子陌说出了一个日子，宫渡只听得心里沉沉地响了一声，他感觉有一片世界坍塌了。
这个日子正是李镇道被谋杀掉的日子，六月二十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