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渡原来坚决不相信,李镇道那晚提前喝下去的红酒里,花粉是温航放进去的。
他想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苏凌风。那晚苏凌风到艺术学院小二楼,跟李镇道谈一件重要的事。李镇道早就扬言,要把这些年艺术学院还有银河发生的不少罪恶,详细举报上去。为此罗海力们采取了不少措施,说服、恐吓加利诱,但李镇道不为所动。包括许愿让李镇道担任政协副主席,同样未能凑效。
相反,这些人表现越是活跃,李镇道说出真相的决心越是坚定。
银河有两个传说,一是李镇道将这些年艺术学院所有罪恶写成了“死亡日记”,上面详细记述了每一个女孩的不幸人生,以及伸向女孩的那些罪恶之手。据说涉及到的官员还有企业家多达五十余位。如果只涉及到罗海力,这事风波绝没这么大,关键是,李镇道剑指省里那位要员,就是曾经在银河身居要职的高大人高克恭。
另外一说,除“死亡日记”外,李镇道还写了一封长达一万多字的“检举信”,也有说李镇道写的是“忏悔录”。信中更是将罗海力飞黄腾达的过程,还有这些年在银河广织网络、培植亲信,插手银河各项事务,大肆敛财,巧取豪夺等犯罪事实一一罗列清楚。有人将万言书描绘成一颗炸弹。一旦被交上去,银河将会发生超级地震。
不管是高克恭还是罗海力,早就对李镇道恨之入骨。高克恭命令罗海力,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将李镇道手中“死亡日记”还有“万言书”拿到手,要李镇道“乖乖”听话。
可李镇道偏是不听话。
有人很着急。
有人更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银河陷入一片骚动。
六月二十一号晚,苏凌风在罗海力的重压下,再次找李镇道,要求李镇道把“死亡日记”交出来,停止他的疯狂举动。
李镇道早已疯狂,他给罗海力下了警告,要罗海力在限定的日子里去纪委交待问题,否则,过了期限,他将把两颗“炸弹”交出去。
罗海力哪能受得了这等威胁,她动用银河所有力量,不停地向李镇道施压。见李镇道还不屈服,罗海力便放出话来,不成功便成仁。
六月二十一号是罗海力给李镇道反定的最后期限,如果这一天苏凌风仍然不能说服李镇道,那就甭怪她无情。
但罗云燕说,苏凌风绝不会向李镇道下黑手。那晚他并不是按罗海力指令,去跟李镇道做最后的谈判。表面上苏凌风非常听罗海力的,是去小二楼跟李镇道谈判。实则,苏凌风早就跟李镇道结成同盟。李镇道“万言书”中诸多内容,还是苏凌风提供的。
这晚苏凌风其实是到小二楼,跟李镇道商议下一步对策的。
宫渡现在相信这一点。
所以,苏凌风投毒,不能成立。
另一种可能,在红酒中提前下毒的是宫渡在书房看到的那个“影子”。
“影子”那晚的确是去过小二楼的。他先苏凌风到达,跟李镇道谈了将近半小时。可惜他们谈崩了。后来李镇道告诉“影子”,苏凌风马上要来,“影子”匆匆离开,但他并没离开艺术学院。而是钻进了自己车子。
宫渡原来的推测是这样的:“影子”先到李镇道那里,找机会向红酒中下毒,然后跟李镇道谈崩,气急败坏地离开。这个过程没有人知道。“影子”是一个人去的,车子停在艺术学院树荫下。等苏凌风到达,两人必然会喝红酒,应该是在半小时后,两人会双双倒下。
按“影子”算定的时间,吴月姝这个时间应该能回到小二楼,吴月姝发现两人中毒,必然第一时间会报警。“影子”抢在警察赶到前,再次潜入小二楼,他要做的事有两样,一是清理现场,不留下自己到过现场的痕迹。“影子”这方面很专业,他会将自己的痕迹处理得一干二净。二是他要迅速找到并拿走“死亡日记”和“万言书”。
接下来,这起中毒事件将会完全由罗海力这边控制,钟好还有李活根本接触不到两位“死者”,甚至得不到一点消息。那晚赶到现场处理此案的将会是郭涛的刑二组。小二楼也会由郭涛二组的人控制,就算“影子”二次进去拿不到想拿的东西,接下来办案的过程,他们也会很从容地将两颗“炸弹”排队掉。
一切设计得天衣无缝。案件结果将会是企业家苏凌风和艺术学院院长李镇道双双畏罪自杀。接下来,艺术学院发生的一桩桩肮脏事,都由这两人来背锅。
丘子陌的供述推翻了这两种可能。红酒瓶里的花粉是温航放进去的。
宫渡非要拉上盛冰去艺术学院,这个时候,宫渡能依靠且必须依靠的也只有盛冰了。
盛冰问现在跑艺术学院做什么,让宫渡别再浪费时间了,抓紧办案。
宫渡说,去艺术学院就是办案。
盛冰说,我们现在要办的是苏凌风案,而不是李镇道案。
宫渡说,不把李镇道案彻底搞清楚,苏凌风一案的谜就没法解开。
盛冰拗不过宫渡,只好跟着他再次来到小二楼。
宫渡信心超级满,这一次他要完整地还原那晚的事实和真相了。
宫渡将自己重新得出的判断讲给盛冰听。
他说,那晚苏凌风先是打电话,跟李镇道约好了见面时间。李镇道坐在二楼客厅里等。这个时候温航来到了小二楼。李镇道习惯性地让温航准备红酒。
每次李镇道跟苏凌风见面,都要开一瓶红酒。
李镇道到凌丰集团去,苏凌风也是同样。不同的是,这边的红酒由秘书罗云燕准备。
接到李镇道电话,温航兴冲冲往小二楼去。这晚的温航带着两样东西,一是口袋里揣着丘子陌“研制”成功的花粉。二是手里捧了一束曼珠沙华。
温航来到小二楼,这个时候吴月姝还在医院。他先将曼珠沙华插进花瓶,并往花瓶里灌了水,摆在二楼阳台这边的一张小桌子上。
宫渡甚至说,温航摆这瓶花时很有仪式感,表明他要开始行动了。
宫渡有说,温航摆花的地方,过去曾有一束花,但不是曼陀罗,而是一束马鞭草。
马鞭草的花语是正义、期待。
马鞭草被誉为神圣的花,经常用来装饰在宗教仪式祭坛上。它还常被插在病人床前,以解除魔咒。
那束花是李镇道自己插的。
盛冰听得津津有味。她没想到,宫渡对花也有研究。的确,小二楼客厅里,曾经插着一束马鞭草。李镇道出事以前,盛冰也到过小二楼。
她不会告诉宫渡,她是奉上级之命,来向李镇道要那两样东西的。但是李镇道对她很防范。
这不怪李镇道。宫渡目前还不知道盛冰自己的故事,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就不像现在这样相信她。
宫渡接着讲,摆好花,温航打开厨柜,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客人还有李镇道准备红酒。这个时候的温航特别激动,一想来人是苏凌风,他浑身的细胞都跳跃起来。他终于可以一箭双雕,除掉这两个祸害了。
见李镇道坐在客厅里,温航大大方方拿出小花瓶,将花粉倒进两只红酒杯,然后往里斟了红酒。
苏凌风按时来到小二楼。温航像往常一样,落落大方地将红酒杯端出来,客气地捧给二位。
李镇道接过红酒杯,略带意味地看了温航一眼,暗中递给他眼色。温航知道二位有事要谈,佯装回避下了楼梯。但是他没离开小二楼,而是从宫渡发现的那间小屋子里进去,从那把简易梯子上攀上去,上到了二楼,站在了宫渡带梅晶看过的那间小屋里。
“瞧,就是这间。”宫渡拉着盛冰,来到曾经带着梅晶来过的那一个格子间。盛冰往小窗前一站,对面情景果然看得一清二楚。
她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眼宫渡,饶有兴致地说:“接着讲。”
宫渡跟着又讲出自己的判断:
温航目光一动未动,充满兴奋地等着李镇道跟苏凌风将红酒喝下去。至于喝下去后怎么办,温航没有想好。甚至根本没有想。他只是想到了他们双双睡死在客厅沙发上的情景。这情景就足以令他满足。
他在心里不断地跟自己说,我终于行动了,我终于干成一件事了。
奇怪的是,那晚的苏凌风端着红酒杯,却迟迟不喝下去。李镇道倒是轻抿了几口,一边跟苏凌风说着话,一边起身,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跟别人谈事时,李镇道总是喜欢走来走去。这样他的思维会活跃一些。
突然,李镇道摇晃了一下,他的身子有点站不稳。
苏凌风放下酒杯,问李镇道没事吧?
李镇道晃了晃,说没事。又喝一小口红酒,说他有头累,想到床上休息。
他还问苏凌风:“到卧室谈,董事长不会介意吧?”
苏凌风说没关系。扶着李镇道进了卧室。李镇道在床上躺了一会,感觉舒服些了,又让苏凌风将酒杯递给他。
苏凌风刚把酒杯递给李镇道,一楼突然响来脚步声。苏凌风朝外巴了一眼,居然见于红红气势汹汹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她怎么会来?”盛冰突然问。
盛冰这一声,打断了宫渡思路。宫渡不解地看她一眼,见她在努力掩饰,宫渡收住了话头。
“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接着讲。”盛冰红着脸道,同时伸出手,又拨拉了一下她的头发。
宫渡感觉这一拨拉,有点造作。但他正讲得兴奋,抑制不住地还是讲了起来。
苏凌风当时非常意外。他不想见到于红红,更不想在这种地方看到。眼见着于红红直奔卧室而来,苏凌风慌忙躲进二楼小厨房。
“瞧,就是这里。”宫渡又拉着盛冰,来到二楼小厨房。
盛冰不再插话了,有了刚才的教训,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牢牢闭上嘴巴,既不打断也不质疑,任宫渡将自己重新做出的判断讲出来。
两人站在厨房里,宫渡接着道:“一切的问题就出在于红红上,谁也没想到这晚她会出现。影子没想到,苏凌风同样没想到。”
盛冰脸上的表情再次凝固。只要一谈及于红红,她马上就会有古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