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走了不大工夫,年轻男子从卧室里出来。
女人仍给他一张背,她站在落地窗前,目光凝视着窗外。年轻男子发现,女人手指里多了一根烟。
女人偶尔抽烟。
年轻男子没有阻止,他知道,女人抽烟的时候,一定是心绪特别烦乱,她需要借助香烟让自己安定下来。
良久,女人回过身来,远距离看住年轻男子,启开了她发白的嘴唇。
“艺术学院的袁牧野死了,是不是你干的?”
女人问这话时,整个身体发着一种颤动。可以想见,她的内心有多不安。
年轻男子往前跨了半步,这样他离女人的距离的就近了一些。
“您说呢?”年轻男子并没回答女人,而是把问题反向抛给了女人。
“我不希望你杀人,双手不可沾血,明白不?”女人的脸色又变了几变,说。
年轻男子感觉出了女人对他的关心还有担忧,说:“不是我。”
“真的不是?”女人又问。
年轻男子跟着回答:“不是。”
往常,年轻男子这样说了,女人就信。女人是极少怀疑年轻男子的,他们打认识到现在,似乎就有一种默契。可今天,这默契不在了。女人显然受到了其他方面的干扰,或者就来自刚刚送走的那位客人。
“过来,看着我的眼睛。”女人加重了语气。年轻男子犹豫一会,还是走了过去。他在离女人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眼,认真地看住女人。
“再往近一点。”女人的声音依旧坚定而沉重,不容拒绝,更不容反抗。
年轻男子感觉已经离女人很近了,再往前走,他的身体就会贴到女人身上。他在思考着要不要按女人说的做,或者,能有什么办法让女人从她的情绪里摆脱出来?
但这显然不行,女人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看他时那份柔美的甜意,而多了几份戾气。这份戾气还是很能震住别人的。年轻男子只好又往前跨了半步,他几乎要贴着女人的胸了,他已经感觉出,胸口那里有两团软绵绵的物体。
年轻男子的呼吸紧张起来,脸也开始发红。他不习惯这样,真的不习惯。可女人每每有什么激动的事时,总会对他做一些不合常规的要求,这让他非常难堪。
但并不厌恶。
这也让年轻男子很奇怪。为什么不是厌恶呢?
女人今天倒是例外。如果换往常,年轻男子只要一挨到她身体,哪怕是无意,她都会痉挛一下,有时还会发出一阵剧烈的颤,哪怕是他给她按肩或是按摩太阳穴的时候,她都有身体上的那种不适感。但是今天,此时此刻,她的身体竟毫无反应。
她是被袁牧野的死惊住了。
这事太过突然,也极为反常,她一下无法判断出是谁做的。可刚才来的那位,明白无误地在怀疑年轻男子。还说这样就把全局打乱了,让他无力收拾。
临走时那位客人又说,警方会很快找到她这里来,让她做好应对准备。
警方会找她?
“一小时前,你在什么地方?”女人不得不把情况问清楚。
“回来的路上。”年轻男子说。
“你又去断桥了?”
年轻男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是去了断桥。
“为什么还要去那里,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多次,不可再去那里吗?”
“我有件东西忘那里了,我得把它拿回来。”
“什么东西?”女人问的很急,就怕年轻男子跟她撒谎。
“刀。”年轻男子重重说。
他本来不想告诉女人,可女人这样问他,如果不说实话,女人对他的怀疑就更重了。
年轻男子不想让女人怀疑。为一把刀,也犯不着。
“拿回来了吗?”一听是刀,女人脸色瞬间又起了变化。刚才来的那位告诉她,袁牧野是被一把非常有特色的匕首捅死的,只一刀,捅的位置很准。
“没有。”年轻男子说话时脸色暗了下去。这个下午,他是去了城郊一个地方,那地方年轻男子有套房子,城里呆烦闷的时间,他会到那幢房子里去住几天,给自己的精神松松绑。
那把刀是一份特殊的礼物,对年轻男子来说非常重要。平时他不敢带在身上,因为脾气不好,他老打架,过去为打架付出过代价。就是现在,他这脾气也改不了。于是他把刀放在那幢房子里。这天他急着回郊区,就是为了这把刀。可是他没找到刀。
“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女人忿忿的,好像已经判断出年轻男子做了什么事。因为紧张,她的眼里流出了泪。
年轻男子见女人流泪,知道她想错了,就补充道:“刀是不在了,但袁牧野绝不是我杀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让我怎么相信你?”女人也是有点急,她是真的害怕年轻男子杀人。
年轻男子垂下头,思考了一会,重新看住女人说:“我说没杀就没杀,我要杀他,不会一刀解决。”
女人惊了一惊:“怎么,你也知道他死了?”
“他迟早得死,只是现在这死法,便宜了他。”
年轻男子的脸上已经燃起了愤怒,还有烈火。
女人惊愕地瞪了半天,泄下气来。
“你呀,真是让我操不完的心。知道不,刚才他一说,我还真以为是你干的,我这心快要跳出来了。”
这句话打动了年轻男子,他知道女人最怕他干什么,所以他给女人宽心道:“放心吧,没有您的指示,我谁也不碰。”
说这句话时,年轻男子自己把自己嘲笑了一番。笑话,他在心里为袁牧野设计了不下十种死法,有好几次,眼看都要得手了,他又放过了他。
为什么要放过他呢?年轻男子迷惑起来。难道就因女人还不想让他死?
女人跟袁牧野的关系,年轻男子当然知道。事实上关于女人的一切,他都知道。怕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比他更了解女人,更懂这女人,包括她的儿子。
哦,一想女人的儿子,年轻男子的心又暗了下来。可仅仅是暗了一下,心思就又回到袁牧野上。
女人恨袁牧野。
袁牧野有野心。
女人最恨有野心的人。更恨敢背叛她的人。
果然,女人不再纠结是不是他杀死了袁牧野,而是说:“他最近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死了也罢,背叛我罗某的人,就应该有这样的下场。”
年轻男子不想火上浇油,虽然他想杀死袁牧野,但他还是想给他一个中肯的评价。这是年轻男子的作风。他极少说别人坏话,就算是他心里杀了一百遍的人,他评价起来,也显得中肯。
这就让女人搞不懂,他心里到底在想啥。
此刻,年轻男子接话说:“他不是背叛,他只是觉得省里那位能给他更多的好处。”
女人冷笑了一声,道:“好处,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