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之雨(2 / 2)

根本不是意外,那个女人是故意被他们发现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找到这里!

但是,这觉悟已经太晚了。

表世界降临,梦境开始覆盖在真实的物质世界上。墙壁脱落,他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变成了红外摄像一样古怪的黑白色,而大大小小的眼珠像吸饱了血的蜱虫一样生长在上面,每一只眼睛都盯着他看,那视线让国木田独步感到愈发恶心。

“因为知道乱步体能不好,所以故意把我引开。又因为只有我一人,如果我想继续调查就必须把不停挣扎的你打晕--但这恰恰为你提供了展开梦境的机会。”国木田独步冷冷的看着对方。

“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社长的弟子呢。这么快就推理出来,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之前还昏迷着的女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曾被他用力拉紧的绳结像蛇一样柔软的滑开,而那两个高脚杯正被她捏在手里把玩,里面盛着葡萄酒一样红的液体。

“您已经看到她了吗?”女人向国木田独步微笑。她其实是个很美的女人,虽然穿着朴素的褐色制服长裙,脸上也只上了很淡的妆,但笑起来的时候却艳丽异常。

“如果想阻拦,已经太晚了。”她走过来,踮起脚搂住国木田独步的脖子,将一支酒杯强硬地塞进了他僵硬的手中,又像亲昵的恋人一样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侦探,如果你也是想要目睹神迹的选民……”

“--就饮下这杯血吧。”

她后退一步放开了国木田,笑意盈盈地向他举杯,随后一饮而尽。鲜血似乎滋润了她的容貌,国木田独步惊悚的发现她似乎因此变得更加艳丽--女人闭上眼睛喟叹,猩红的舌尖一卷,将沉在酒杯底的一颗眼珠卷进了嘴里。

四周的黑白色扭曲着消失,房间重又沉入了没有光照的黑暗。意识消失前,国木田独步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

“再会了。”

江户川乱步抱着膝盖,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沙发上同样覆盖着厚厚一层灰,棉麻的表面和坐垫海绵都老化得一碰就碎,但好歹没有被他彻底坐塌。

外面依然在下雨,但雨声里夹杂着细微的沙沙声。那是怪物们在抚摸着窗玻璃--并没有拍打,它们只是在向里张望,但他不知道它们连眼睛都没有,到底能看到些什么。

现在他已经不害怕了,或者说比起害怕,更多的是茫然--这超出了他的认识,那些东西无论如何都像是国木田他们所说的“噩梦中的怪物”,可今天晚上明明没有月亮,而他也没有异能。

“只有异能者会进入狩猎之夜”--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而且,在之前他也确实没做过那样的噩梦,以至于在对曼西斯学派进行推理时还因为无法想象那些梦境的状态而陷入过瓶颈。

但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要叫‘噩梦’了。这绝不是现实里应该出现的东西,只有被梦境扭曲的潜意识才能塑造出这种怪物。那些布袋一样膨大、像黑色污泥一样不断蠕动的头部下面是摇摇晃晃的人类男性身躯,完全正常的人类躯体--正因如此才更显出一种荒诞的恐怖感,而且所有怪物的体型都一模一样,甚至穿着相同的黑色燕尾服。

怪物会穿礼服吗?江户川乱步想,如果说这是某个人的梦倒更符合逻辑。

继而他就忍不住地想,如果这是噩梦,为什么自己没有被攻击?

--由于进入狩猎之夜的只是精神,所以即使手拉着手入睡,在噩梦中醒来时也会分散到不同地方。但无论身处何地,看到的怪物又是什么样子,有一点是不变的:噩梦中的所有怪物都有极强的攻击性,即使是怪物与怪物之间也会发生厮杀。

睁开眼发现自己被那些大头怪包围时,江户川乱步确实被吓到了。因为对方并不是可以预判意图的人类,所以只能依靠本能地认为自己会被攻击,因此惊慌之下就下意识地逃向了背后的门。

他摇晃着生锈的门锁,但那把锁比想象中更脆弱,只用力扯了几下就碎成了两截--正在使劲撞门的江户川乱步直接顺着门摔了进去,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重重的砸出了一片飞灰,把自己呛得打了两个喷嚏。

在关上门又拽来椅子抵住后,他瘫坐在沙发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些‘东西’可能并没有攻击他的意图。起码在他发呆走神的时候它们只是围绕成一圈看着,而在他躲进这间屋子里后它们也没有闯进来的意图,只是聚在窗外,一下下地扒着窗户。

如果只是这样,虽然样子很可怕,但也没有非常吓人。江户川乱步想。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小电筒,飞快地开关了一下--因为不确定光线会不会引起那些怪物的凶性。但窗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动静,怪物们依然只是站在窗外看着。

“好恶心。”江户川乱步打开手电,只向窗户上扫了一下就急忙挪开了。三四个大头占据了整个窗口,那些蠕动的头甚至从防护栏里挤了出来,贴在玻璃上。

这画面实在过于恶心,手电筒惨白的光又加深了恐怖感,以至于他只看了一眼就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像吃苹果吃到一堆虫子似的想吐。

但是,就是这一眼,他注意到怪物的几只手掌也从头和头的缝隙中穿过,撑在了玻璃上。虽然很像人类,但它们的非人本质还是从手上体现了出来,每一只手掌都是光滑的,既没有掌纹也没有指纹。

--但是,和整齐的衣服不同,那些手掌上有的还戴着手套,肮脏的白色丝绸手套。

江户川乱步心中一动,又将手电的光束挪过去,想再仔细的看一眼。

然而就在白光照亮窗玻璃的瞬间,所有怪物都像被忽然惊动一样挣扎起来,想从窗户旁边离开。仿佛在雨夜里有某种可怕的危险降临了,它们抽回手,头使劲地往后拔着,想要把那膨大的东西从防盗窗的缝隙中缩回来……但还是太晚了。

大泼的黑血被手电的光照亮,下一刻那些液体就像飞溅的墨汁一样打在了窗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