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踏入政事阁,皇帝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高演见他来了,忙摇摇头,慕容恪便只是默默然向皇帝行过礼后退到一旁,并未开口出声。
“你来了?”皇帝懒懒睁开眼,用两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处,样子平静的倒是有些出乎慕容恪的预料。
“是。”慕容恪走到皇帝面前,屈身答道。
皇帝用手点了点桌上的几本奏折,一边拿眼觑高演。高演会意,走过去把那几本奏折捧了起来,交到慕容恪的手上,因为背对着皇帝,便乘机向慕容恪使个眼色,微微一笑。
慕容恪从容接过,大致翻了一翻,左不过是些文官的信口胡扯,要皇帝给他治罪,更有些不知好歹的,竟然连他通敌叛国的话都说得出来,真是蠢到了家。慕容恪心内冷笑,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无。也怪不得他如此镇定,他一进来,便察觉到皇上并没有怒意,还肯将这些奏章交到他手上,高演又对他使了眼色,明摆着不会有什么大事。
本来沧州兵败,皇上就是要给他治罪的,可是被那些不懂事的人一闹,按照皇上的脾性,那定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倒帮了他一把。可不管心里怎样有把握,还是得装装样子,跟皇帝自证清白,告罪领罚。
“父皇,”慕容恪紧皱眉头,面色沉重的撩袍跪地,深深拜服道:“请父皇明鉴,儿臣绝没有胆子通敌卖国,虽自小驽钝,但起码的礼义廉耻还是知晓的,定然不会行此下作之事。儿臣也不知这些言官究竟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想要将卖国之罪加诸儿臣头上,实在惶恐。若说兵事,陈焕也曾败绩,为何无人说他通敌卖国?而沈将军一败,就有无数流言箭矢向儿臣飞来,若儿臣真的做出了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那不仅罔为人子、罔为人臣、罔为大周子民,更不配为人了。”
慕容恪一番自我辩白,虽无实证——本就是无稽流言,哪里容得他有实证证明自己,不过皇帝倒也听得高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一边缓缓用手叩着桌子。慕容恪辩白完,皇帝也不曾开口说话,以至于他不敢起身,只能维持着原本叩头的姿势。
“朕知道你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只是给你看看。”
慕容恪听了这话,方才把头抬了起来,半垂着眸子看着地上水磨的石砖。
“这些无稽的话呢,朕自然会让人压下去,只是——”皇帝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沈鸿轩兵败也是事实,他是你推荐的人,朕要罚你,你可有异议?”
“没有。”慕容恪平静至极。
皇帝点头笑笑,道:“你应当明白,这事闹的这么大,朕若是不小作惩戒,只怕那些翰林难以安生。”
“儿臣明白。”
“那你便在东宫禁足吧,正好也能避避风头,这段日子就不用上朝了,外面的事儿,你也不用操心。”
“儿臣谢父皇恩典。”慕容恪再拜稽首,听皇帝道了一声“去吧”,便起身向外慢慢挪了出去,全程都很平静,皇帝默默看着他行止,待他出去,方才哂笑一声。
“陛下笑什么?”高演站在一旁,不禁有些奇怪。
皇帝扫他一眼,身子懒懒向后一靠,枕在后面金丝缝绣的软枕上,带着些玩味道:“你看他,镇定的太过了。”
高演赔笑,“太子处变不惊,这是好事。”
“处变不惊?”皇帝不禁笑出了声,“他这儿哪是处变不惊,他这叫运筹帷幄。”
高演见话头不对,便没有搭话,只干笑着。
“他是认定了朕不会怎么样他,才能这样平静。”皇帝虽有揶揄之色,但脸上并没有怒气,“不过乘此机会打压打压他的气焰也好,顺便,也给谨儿一个警惕——不该插手的事情,就不要插手,也该学学太子谨小慎微的样子,别太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是。”高演不敢接话,只能赔笑着在一旁附和。
皇帝猛地回头盯着他,眼里精光闪烁,饶有深意的添了一句:“这道理,你也明白?”
魏王府西北角的花园里,当中是一块空地,周围一圈儿疏密有致的摆了几座假山,穿过假山之间的缝隙,才能寻到真的的花园——藤萝薜荔、杜若蘅芜、牡丹海棠,或绕在那篱笆上,或热热闹闹的开在一起,从春天到秋天,花开不尽、谢不尽,入了冬以后,便只寥寥的剩了几棵梅树,那么几点殷红在冰雪里,倒是格外的清爽妍媚。这花虽开的盛,却也规规矩矩并不杂乱,田地里开了阡陌用砖石铺上,四通八达,各处的美景都能赏见,又不至于不小心摧折了花草。
慕容谨刚在空地上练完剑,正拿着帕子擦汗,一眼瞥见赵清浊,便站在那儿等他。
“殿下,宫里刚传来的消息,太子被罚了禁足。”赵清浊小声向主子汇禀,他知道这个消息慕容谨已经等了一个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