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赶到宋府时,为时晚矣。
廊下灯罩里的火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往日里热闹非凡的宋府此时静谧无声,目光所及之处,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身影。
地面晕开的大片大片的褐黑色污渍,看着便令他脚下一轻,险些跌倒在地。破败的兵器和残身碎肉泄了一地,如此血腥暴虐的场面,他知道,只有他才做得出。
宋氏上下足有上百人,去参与婚事的也不至半数。他尽量平息着内心的惊惧,往里走去。
跨过无数残躯,强忍着胃里的翻涌。依稀听见轻微的喘息声,他快步走过去,打开沉弦堂的门。一路走来绝望的眸中终于掠过一丝希望,宋清?
那双暗淡的眸子看见来人也渐渐有了光彩,一出声便是泪如雨下。老爷,你总算回来了
他上前一把扯住宋含毓的手臂,声嘶力竭地喊:是湘胥!湘胥座下的星君来过!
湘胥果然,魔道中的人是最可憎的。
他花费几日安抚余下的弟子,又命人安顿好亡者,紧凑的安排了棺材等身后事。
孑然一身来到此处。
这是一座华美之极的水晶宫,朱红大门沉重地紧紧闭着,视线中水草遍及,抬头望水中的天,也依旧清澈,只是漾了几丝涟漪,潋滟一袭波澜。
一阵沉重的开门声,门自己开了。他不再犹豫,迈进去的下一瞬,门便关了。
若论华贵,天上天下的宫殿也许都不及他此时所踏足的这方天地。奔着印象里的那个房间,水晶地板,地凿冰莲,掀开碧玉珠帘,迎面墙上挂着各类琳琅满目的法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应有尽有。六尺宽的水晶阔床边悬着青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金线鸳鸯,风起绡动,倒同凡间的鸳鸯戏水图有些相似。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就此一观,也觉得房间主人定是奢华至极。
他瞧着这个如何看都觉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鸳鸯罗帐,竟觉得有些好笑。轻笑一声,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极魅惑的声音。你笑什么呢
他蓦然转身,显然没有意料到这屋子里有人。
看到水晶美人榻上的那人,不禁目光一滞。男子斜斜倚着,手枕扶壁,墨丝松松绾就,蓬松散落,殿顶的夜明珠泛着清亮的光晕,晕染在他柔和的面部线条上,
含着一丝慵懒意味。此时着一袭珊瑚色睡袍,衣带半垂,胸膛微敞,若有似无见得那明朗的线条。
他赶紧移开目光,我见你新换的罗帐实在好笑。
唇边噙笑,我还以为你会不记得上次来时这里的模样呢。
他不耐地蹙眉,你为何杀了他们?
是你杀了我的人,手指擦过下唇,意味深长地看向他,逢魔必诛。
他压抑怒气,暗叹一声,是魔道修士杀了镇上的百姓,他们该杀!
宋含毓,我是魔君,但也并非事事皆能操控。你,他的手遥遥一指,面露不善,唯独对我如此苛刻,分毫不让!
宋含毓不语。
良久,他瞪向他,目光冷冽。湘胥,你杀我同族,不日仙盟就会来讨伐你,你就等死吧!
说罢转身想走,却在即将离门的刹那,门紧闭不开。
我可没说让你走。人影一晃,湘胥渐渐凑近。
感觉到腰身被紧紧箍住,他一下惊醒,一把推开他。手中立时化出霞飞,十分警惕地盯着他。
湘胥唇边漾开一抹玩昧的笑容,看着这位以红莲道人的道号扬名天下的仙道修士竟紧张的手中发抖,口中缓缓吐出令他手心连连冒汗的四个字。你舍不得。
湘胥左手轻轻一夺,霞飞登时可怜巴巴的甩出去数尺。
你一腔话语尽被他温柔的食指堵住在口,幽幽地道:只要你留在此处,我保你宋氏不灭。
湘胥手轻轻一带,拥他入怀。鬼使神差般的,他没推开。
钟离卿往他身前一横,眼中含一抹浅笑:启玥,你作什么去?
收拾行李啊,姑姑那边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姐姐这边又是新婚夫妻,不便叨扰。宋启玥说着就要进去。
他又一挡,启钰她不是说让你帮忙清点她的嫁妆嘛。
这次没再出声,思虑半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钟离卿沉默了。
这几日实在古怪,想起他爹走的时候那般焦急,钟离卿和姐姐这几天也很异常。他觉得不对,必须得回去!
启玥湘江宋氏,没了。
啊?你说什么呢。你开玩笑呢吧。看到钟离卿的脸色,他知道,暴风雨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