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禄羽无论再如何搜魂,水镜里的画面,始终是低垂密集的灰云。
他正欲加大法力,一道劲风从左侧飞来,势如破竹。
“住手!”游月明掷出金折扇,林禄羽知那折扇是天阶法宝,不敢硬接,只得慌忙松开时盏,抬手格挡。
时盏身子歪倒在旁,游月明飞身而起,将她一把抄入怀中,轻轻晃肩,“时盏?时盏?”
时盏悠悠转醒,“……游少主?”
她说着,便咳出一口血来。
游月明赶紧抬袖,帮她擦拭,问:“你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那林禄羽没弄伤你吧?”
何竞看着表侄袖上的血渍,震惊了。前日,他不小心将灵植泥土沾他衣摆,表侄差点把他头拧掉。
时盏识海受损,刺痛难忍。
她扶了扶额,“还好。”
一点都不好!
游月明又不是瞎子。
时盏吐了那么多血,如何好得了?他想到了什么,朝何竞使了个眼色,指着角落里的林菀,面罩寒霜。
“表叔,给我搜她!”
林菀与何竞的视线相对,退后两步,捂着红彤彤的眼睛,又哭起来。
仿佛是个水做的人儿,脆弱娇软。
林菀知道自己处境难堪,但她别无他法。她不笨,她知道顺从和柔弱,是她最好的保护。
瞿如将她护在羽翼下,对何竞怒道:“你敢碰她,我就让你人头落地。”游月明怀里抱着时盏,淡淡瞥瞿如一眼,言辞充满鄙弃,“你算个什么东西?半条畜生罢了。”
何竞乃元婴后期,估摸十年内就会迈入出窍境。就连林禄羽的修为都在他之下,岂容一只鸟人在这里放肆。
瞿如被游月明高傲的样子气得够呛。
属于妖兽的本性,又令他十分忌惮游月明旁边埋头啃果的中年人。
何竞丢下灵果,站起身来压了压手,“方才大家都看见了,时小友的魂没什么问题……反倒是挺让人感慨唏嘘。”
“这魂搜得不对吧。”
青剑宗的弟子纷纷说道,“我们没有把二师姐赶出师门过。”
“是啊,她哪有记忆里那么惨。”
“跟张贺苟且的不是林师妹么?”
“什么师妹,那明明就是个姓林的荡妇!”
“……”
紫霄殿里的修士彼此在耳朵边低声议论。
白黎之忽然朗声道:“林掌事的搜魂术欠了些火候啊。”
林余安州撇撇嘴:“不错,一看就是个半吊子!搜出来的记忆莫须有,搞不好是他自己练功练得神经错乱脑子发癫。”
蔺西泽捂着伤处,艰难地附和:“刚才我亲眼看见林掌事喝了许多果酒,可能……上头了。”
“胡说!”林禄羽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时盏,心头打鼓,“我的搜魂术不可能有问题。”
“那谁知道呢?”游月明眼珠一转,对何竞传音入密。
何竞无奈站出来,说:“估计林掌事这几天初来巴蜀有点水土不服,不如我再来搜一遍吧。”说完,他将手按在时盏的天灵盖上。
时盏浑身一僵。
游月明小声安抚,“时盏,别怕,我表叔的搜魂术在浮光界无出左右。”
时盏仍然不敢放松。
只见何竞手执水镜,镜中画面,是时盏在青剑宗后山种灵果、摘灵果、吃灵果、吐掉灵果的核,然后将核埋在土里,继续种灵果、摘灵果、吃灵果……循环循环再循环,重复重复再重复。
凌霄殿内的修士:“……?”
不知是谁在打鼾了,何竞才松手,清咳两声:“这个时小友的记忆完全没问题。”
林禄羽嘴都气歪掉,他厉声质问:“哪有人深刻记忆是这样的?”
不等何竞开口,游月明便冷笑:“怎么,技不如人,你急了?”他展开折扇,问青剑宗的弟子,有谁见过时盏被毁容被逐出,又有谁见过时盏吃灵果。
青剑宗的弟子当然纷纷证明后者。
林禄羽还想争辩,白黎之又说话了。他一拱手:“林掌事乃元婴前辈,这次身体不适,虽然搜魂失误,但我想在座各位,一定会理解你的。前辈胸襟广阔海纳百川,倒不如暂时休息,让何前辈按照之前约定,来搜林师妹的魂吧。”
林禄羽被他堵得说不出话,要是再斤斤计较,岂不是堕了他德高望重的威名。
“林掌事的水平也不咋地。”
“听说世家大族有一种凝婴丹,搞不好他的修为就是用丹药堆出来的。”
“搜魂术都用得这么烂,真是差劲啊。”
林禄羽气到吹胡子,何竞赶忙清咳两声:“我这就来搜林小友的魂。”
众人视线聚集在水镜上,想看看林菀的魂能搜出些什么来。
“不行!”沈枭目光闪烁,他站出身,一横拂尘,拦住何竞。
白黎之对他道:“掌门,你这是做什么?偏私如此明显,不怕天下人耻笑吗?”沈枭霍然抬头,厉目剜他,“杨铭!你怎么回事?你到底是在帮哪一边?”
白黎之语塞。
他到底在帮哪边?
他原本的打算,是谁也不帮。像一只滑不溜秋的鱼,搅乱浑水,搞一场恶作剧,再拍屁股走人。
白黎之潜伏在青剑宗,默默观察了时盏一个月。结合同门给出的消息,断定时盏是被人夺舍了。于是,他想让人用搜魂术试一试,看看她的芯儿里装得到底是谁。
他失策了。
时盏还是时盏。
只不过是一个悲惨凄凉的时盏。
虽然水镜中的事目前未曾发生,但他可以肯定,时盏经历过,那都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痛苦的记忆。而他,却阴差阳错的将这些记忆从心里挖出来,血淋淋的摆在众人眼前,让他们肆意评谈。
白黎之低头,懊悔茫然。
他只想让时盏吃个教训长长记性,没想真正的……将她置于死地。
何竞朝沈枭笑吟吟的,“沈掌门,借过。”
沈枭看了眼脸色阴沉的林禄羽,林禄羽没说什么。
沈枭无奈,只得收回拂尘,让何竞去了。
瞿如护住林菀,旁边的余安州勾嘴冷笑:“瞿如,还不快滚开!”
瞿如看着面前的何竞,自知不敌,犹豫再三,收回羽翼,露出花容失色的林菀。
何竞对林菀说了句“对不住”,学着方才林禄羽的样子,一手持镜,一手按住林菀的天灵盖。
与时盏满眼的灰暗悲哀不同,林菀的记忆几乎全是欢声笑语。
她被沈枭收留,沈枭对她宠爱的无以复加。
要星星给,要月亮也给。
当她说,她也想要时盏手里的苍云鞭,沈枭立刻差时焕夫妇去办此事。
后来,林菀因为此事被时盏针对,沈枭便将她拉进怀里,亲吻她的泪水,细细安慰:“菀儿,这件事不怪你。怪时焕玉娇容无能……”
林菀抽噎,“可是,可是我的确害了时长老他们。”
沈枭眼中精光闪烁:“不必自责,其实为师故意派他们去的。有他们在,迟早会威胁为师的地位,这青剑宗,不能有两位开山长老,只能有一位掌门!”
林菀年纪太小了,似懂非懂。
她哭起来特别好看,沈枭没忍住,大掌按住她后脑勺,将她抱上床榻。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呀?”林菀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撩开裙子,有些懵懂。
沈枭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来,菀儿,师父疼疼你”
“乖菀儿,乖菀儿……”
殿内几百只眼睛全都看直了。
师徒敦伦!果然是师徒敦伦啊!
但是……真他娘的好看!
接下来,林菀的记忆几乎全充斥着这些不堪的内容。
她被张贺带进石洞里偷情;她躲在暗处偷看蔺西泽练剑,夜晚在被窝里唤着蔺西泽的名字;她不知羞耻主动去勾引余安州,余安州却一脸懵逼,问她是不是中毒了;她又在灵真秘境里救了瞿如,接着厮混在一起;她与南宫轩眉来眼去;甚至,对才认识不久的林城子芳心暗许,与瞿如亲热的时候,脑子竟想着,若是林城子该有多好
游月明看向何竞,心里默哀:表叔,让你搜她的魂,辛苦了……
水镜中,没有任何有用的内容,要么林菀和沈枭、瞿如等人的火爆场面;要么就是林菀在肖想那些俊美男修;要么就是以她的视角哭哭啼啼各种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