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书院因为先生调养而停学，日子似乎又平静了下来，来福酒肆因推出了新菜，杨墨又找来个说书先生闲时说书，也算增加人气，生意居然比往常好上一倍，来福叔和十五已经明显忙不过来，增加了两个伙计后，柳氏已经不再参加干活，而是在家操持家务，偶尔去清理一番账务。

因为连续强降雨，原本一场好雨却有发展成灾的迹象，漳水河洪流滚滚，一改往日的宁静，开始显露出它蕴藏的强大能量，咆哮着在中阳门外堤岸上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已经有好几个村庄变成了泽国。

而在城内，虽然难民开始逐渐多起来，丝毫不影响邺城人们安享太平的情绪，酒肆、茶楼、青楼人满为患，在这信息量严重缺乏的时代，人们还是纷纷议论着县学书院里有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气死夫子，以此打发聊赖的时光，这样一则隐秘的消息还是被人传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那个史祥的缘故，曹豹仿佛从杨墨的视线里消失，并没有冒出来闹事，正是因为这种状况，那场差点夺去他性命的毒打和凌辱总在心头挥之不去，曹豹是什么样的人，虽然穿越过来后，接触也就那么两三次，但杨墨却看得十分透彻，特别是在小院吃了瘪，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杨墨一如往常，只要清晨不下雨，或者下小雨，都雷打不动的沿漳水河畔跑步，然后宅在小院一间收拾出来的侧房里，或摆弄一些凸凹的玻璃块，或将硝石、雄黄分置在不同的器皿之中。

直到六月十六的时候，书院那场忤逆事件终于开始发酵，瘟疫般在民间传开来。

中午时分，杨墨来到酒肆盘桓，十五显得非常兴奋，端一杯茶，弄点零食、小吃之类的放在桌上，因为增加了人手，十五成了大堂经理，居然可以抽空趴在少东家身旁讲一些新鲜事情。

午时过后，八字须、山羊胡的说书先生因为有免费提供酒水和小菜，显得非常敬业，准时过来口沫横飞的讲述各种故事，杨墨随便捡了一张二楼的桌子，坐下看街上的雨水，顺便听着一楼传来各种北边的英雄故事。

十五有些神秘兮兮，摸到杨墨对面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少东家，嘴里嘟喃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公子，夫人今天早上非常生气，不停的说公子呢，晌午的时候只怕会过来找你，你可得当心点，指不定被教训呢！

杨墨有些诧异，拿起十五递过来的纸，快速扫着上面的内容，一边问道：娘亲一向疼爱我，不知所为何事？

公子你还是自己看吧，这些真是你说的？我听别人念过了，太有才了！十五不识字，眼睛却贼亮。

那张纸上豁然写着杨墨在书院的言论内容：

自古以来，仍然有无数超越道德标准、不尊纲常的行为发生，以至于天下分崩，狼烟四起，圣人所框定的标准不能代表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过于理想化。

天子自然该行正道，但要是把万民守礼仪的希望寄于天子一人身上，有些牵强，谁能保证所有的天子都能其身正不令而行。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君当爱民，爱民是为仁，君不爱民时，当如何？

民不善则为奸，治国之难，不在治善，而在治奸，只有惩恶才能扬善，籍此提高民众对善恶的判断力，若民众都有说话权，是非自然由民众掌握，那样的话，大政在于民而不在朝，君王即可无为而治。

规矩实乃人所制定，就如仁、义、礼为圣人所定，说到底，仁义礼只是皇家治世手段，而非目的，代表的也是皇室利益，既然是手段，自然有多种，比如夫为妻纲，是强调夫为尊，妻为卑，若妻贤夫愚，则贤妻不必再以愚夫为纲，当反其道而行。

既然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那岂非是在说：有礼可视，有礼可听，有礼可言，有礼可动，那好办，创造一套礼出来，人们就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喜欢他们喜欢的姑娘，看他们爱看的东西，说他们想说的话，如若不论庙堂还是江湖，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尊严，人人有血性，人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则何需纲常礼制？

看完后，杨墨惊愕，这张纸上所说与当日的情形丝毫不差，只是将口吻稍微变换了一番，当下问起十五：你这东西从何而来，娘亲又是怎么知道这些？

公子有所不知，这几天满大街的人都有这张纸，夫人今早捡到一张。

细看下，纸张的末端豁然作了批注，说明了发言人和造成的后果：孺子杨墨一席话后，县学书院先生，当世儒者黄松公气绝身亡！

这就篡改事实了，黄松公不是好好的躺着修养身体嘛，这也太扯了，不对，杨墨猛的想起什么来，刚站起身快速冲下楼，一眼就看见跌跌撞撞飞奔进酒肆的沈蔚文，，，

飞奔进来的沈蔚文跟疾步走下楼梯的杨墨撞在了一起，杨墨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猛烈升腾，沈蔚文结结巴巴的说道：子恒兄，先生，，，先生今天早上过世了，，，

杨墨仿佛当头中了一记闷棍，一大片阴影轰然压下来，随手牵起沈蔚文冲进雨里，身后传来十五的声音：公子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