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夫子脸色大变，同窗们心中也是十分骇然。

这个说法过于雷人，自古至今没有人如此想过，因为不会去想，也没有人敢想，然则在杨墨说出来后，开始有人顺着杨墨的切入点思考起来。

你说什么，你这是怀疑圣人之言吗？那我来问你，天子不该行正道，万民不该守礼仪吗？

杨墨知道这下捅了篓子，开始挖坑埋自己的节奏，脑袋高速运转，汇总着脑海里的信息，没有办法，既然掉坑里，继续接住就是：弟子不敢，圣人之言自然是经过数百年的实践映正，天子自然该行正道，但要是把万民守礼仪的希望寄于天子一人身上，弟子认为确实有些牵强，谁能保证所有的天子都能其身正不令而行呢？

黄松公脸上立刻蒙上一层雾气，大声问道：天子乃九五之尊，万民朝俸，你居然对天子有疑，这就是纲常沦丧，严重了是亵渎天威，是会闯祸的。

杨墨赶紧行礼：弟子失言，众同窗当为我作证，弟子所言只是泛指，仅为求解圣人之言，并非亵渎天威！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君当爱民，正如先生所解，爱民是为仁，君不爱民时，当如何？

黄松公的执拗倔强被完全激发出来，厉声道：君若不正，当劝谏，清君侧，民若不善，当教化治之，辅之以刑，孺子不知其中奥义，敢在这里胡言，那我问你，治理一个国家，不靠君王靠什么？民众不善当如何？

此情此景，仿佛回到前世大学里的辩论会一般，每次都能得头彩，现在面对的是儒学大师黄尚牙，后背有些出汗，想了想回答道：弟子认为民不善则为奸，治国之难，不在治善，而在治奸，只有惩恶才能扬善，籍此提高民众对善恶的判断力，若民众都有说话权，是非自然由民众掌握，那样的话，大政在于民而不在朝，君王岂非可以无为而治？

县学书院的学子们面面相觑，然后全场顿时有些雀雀私语：

子恒今天是怎么了，如此顶撞夫子。

治理一个国家真的只能靠君王一人决断吗？

让民众有说话权，这岂非要坏了规矩。

子恒原来不是这样的，跟变了个人似的

黄老夫子的脸色已经铁青：黄口小儿，坏我礼制，人有贵贱、尊卑、长幼，世人当克己复礼，无规矩岂非要乱套，你倒是说说要不要守规矩？

杨墨自知恐怕难以收场，所幸将话讲透彻一些，让他们去纠结，有时候也不一定是坏事，凡事得先破而后立嘛！

打定主意后，继续答道：弟子并非有意冲撞先生，但规矩实乃人所制定，就如仁、义、礼为圣人所定，说到底，仁义礼只是皇家治世手段，而非目的，代表的也是皇室利益，既然是手段，自然有多种，比如夫为妻纲这一说，是强调夫为尊，妻为卑，若妻贤夫愚怎么办，贤妻还要听愚夫的吗，反过来，让愚夫听从贤妻有何不可？

再有，刚才先生说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那岂非是在说：有礼可视，有礼可听，有礼可言，有礼可动，那好办，创造一套礼出来，人们就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事情，喜欢他们喜欢的姑娘，看他们爱看的东西，说他们想说的话，如若不论庙堂还是江湖，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尊严，人人有血性，人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则何需纲常礼制？

杨墨说完后有些脸红心热，不知接下来会怎样，恐怕已经超出了掌控范围，这可是第一天来书院啊！

话说到此，全场已哗然：

王选对着身旁的徐茂昌说道：子恒疯了，创造一套礼出来，这也敢想，不可理喻！

徐茂昌愤愤答道：他这是妄议朝政，作死！

薛世义和张山卿互相对望了一眼，相继陷入沉思。

沈蔚文喃喃自语道：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尊严，人人有血性。

唯独李百药心里还在回味着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要是他知道这句话是后世大儒所说，非吐血不可。

最糟心的当数黄松公，面如死灰，愤怒至极：住口，你你，你一句话没待说完，人已经邪火冲顶，气得晕倒过去。

授业馆门口的秋晴吐了吐舌头，迅速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