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墨知道沈蔚文为自己担心，可时间紧迫，对三人说道：烦劳世义兄明日替我到家里给娘亲报个平安，就说过得几日就回去，让她们放心，世义家是粮商，可尽量储备些粮食。烦劳蔚文兄准备一些生石灰，越多越好，那东西不贵，应该办得到。

不等薛世义和沈蔚文疑惑，杨墨对李百药说道：托付重归兄几件事情，你一向记性好，能记多少是多少，关于灾情，我有一些想法，第一，，，，

一直说了好一阵子，杨墨终于将想说的话对李百药说完，然后叮嘱道：重归兄可回去整理成册子，然后去驿馆交给一个叫史祥的人，如果来不及也可口授，将我所说的办法告诉他即可，不过如果城南被淹，估计他们已经搬到城北了，找起来会有些麻烦，事关重大，重归兄需仔细，务必要明天午时以前找到，切记。

刚刚说完，李长亭和小六走了进来，低声说道：三位公子，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三人看了一眼脸上还挂着浅笑的同窗，感慨万千，在他身上似乎罩上了一团迷雾，原来那个循规蹈矩、不苟言笑、温润朴实的杨子恒似乎不见了，三人只得带着满腹疑问悻悻离开了牢房。

三人走后，李长亭盛了一碗粥亲自喂杨墨喝下，叮嘱他先安睡，恢复体力，然后跟小六就着桌子喝起酒来，杨墨自然无法安睡，就着牢房简单做了一些准备。

，，，，，

六月十七晚，牢城外的暴雨一直持续到，将邺城的内涝推向了新的，城南地势较低处，已经变成一片泽国，亥时的时候，总管府和县衙已经开始着手连夜救灾，城南片区的富户也都派了家丁护院，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拿了工具上街帮忙。

这里面就有康家的人，也有赵王府派出的家丁和卫队。没有电灯的时代，夜里救灾是个复杂的活计，不过漳河两岸还是打起了无数的灯笼，灯笼这东西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十分先进了，至少可以防雨水。

暴雨还在持续，黄河上游的洪水越汇越多，风光秀丽的漳河此时终于露出獠牙，巨浪滚滚而来，河堤破口处正在加固沙袋的人们冒雨挥洒着汗水，隐约听见远处河面上响起滋滋的声音，汹涌的浪头所过之处，房屋瞬间被吞没，柳树被连根拔起，然后无奈的扑倒在水中，将上游的断枝残渣挡在河边，洪水蔓延过堤岸。

突然堤岸上有人尖叫起来：洪水来了，快逃命啊，，，

顿时所有的人往靠城内的方向飞快移动，摔倒的、惊叫的，现场已经乱做一团。

不远处，借着昏暗的火光，肉眼可见泥土筑造的房屋陷落，坚固一些的石条楼房在洪水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在阁楼里抢救物资的人群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来不及反应就淹没在浪头，有的试图抓住圆木柱子或者栏杆，避免被大水冲走，却被浪渣裹挟着消失在水面上，有人在勉强在水中立足，却被上游冲下来的圆木击中身体，惨叫声戛然而止，，，

堤岸上，上游的洪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南边覆盖过来，浪头高过堤岸，洪流所过之处，逐浪滔天，惨叫声淹没在滚滚浪头，不知增添了多少无辜的尸体。

偶尔有人身在水中，手里紧紧抓住断掉的柳树干，最后还是被浪头和泥沙形成的巨大力量卷走，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

堤岸上的人乱哄哄的朝街边高而坚固的楼房上奔跑，大多想在身后的洪水冲击过来前登上高地，稍微冷静一些的人都选择了跟时间赛跑，少数吓得六神无主的，反倒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过顶高的洪峰排山倒海的压下。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夹杂在奔逃的人群中，一边奔跑一边搀扶身边跌倒的同伴，嘴里用最大的声音喊着话：大家快跑，往高处跑。

少年搀扶着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子最后一个爬上街边小楼，洪水从身后横扫而过，回头望去，黑乎乎一片，眼看来不及撤离的人被洪流吞没，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一轮浪头过后，小楼上站满了人，痛哭声、抽噎声、谩骂声不绝于耳，所幸小楼是用石块垒起来，从小楼上看去，漳河边往日最为清新雅致的街道，弹指间就被洪水覆盖，所幸因为地势平缓，水流速度不算太急，还有不少人因为拥挤的缘故，无法爬上小楼，只得站立在石阶上，水没过腰深，借着昏暗的灯火看着远处波涛溅起的点点银光。

少年复杂的目光在夜里带起一丝悲凉的气息，叹了一口气，想着目前城南的青壮都已经集中到了堤岸两边填堵决口，妇女和老人则努力将值钱的东西往高处搬，可却被这道洪峰无端送走了无数生命，不知有多少人被大水卷走，有多少人失去亲人和孩子。

南城漳河两岸的居民受灾最为严重，洪水肆虐，随地势往堤岸两边延伸，往后的区域里还没有感受到洪水的侵袭，但为了保险起见，也都在不断往城西、城北搬运物品，人们也匆匆撤离了久居的房屋，钻进官府设在街道上的临时棚子，议论着这场好多年不曾遇的洪水。

少年在小楼上，看见另一面的巷道里，有一队挑着灯笼的马队赶来，到得两百米左右的时候，被漫过街道的水挡在路上，健硕的马滋溜溜发出沉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