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停后,县衙在各个地点开设的粥厂前已经人满为患,但粥厂已然断粮,饥民们捧着一只只破碗等待官府的施舍,嘈杂的声音回响不觉,将早晨的邺县渲染得异常热闹。
县衙议事厅雕梁画栋,巍峨挺拔,尽显官家威严。在古代,交通、通讯不发达,朝廷对地方的管理全赖各级官吏,县衙的权力不可谓不大,掌握着地方所有的民政、治安和刑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县令称为土皇帝也丝毫不为过。
曹林泽召集县丞郝光、县尉蔡世年、功曹蒋如堂、捕头冷绍方、录事等一干县衙属官议事,议题主要围绕救灾,救灾的重要手段就是征粮和征调民夫堵住缺口,具体来说就是确定紧急征调的数量,将任务分解到各个片区和具体户数,不足的部分从府库筹钱到市面购买。
期间还要保证灾民不被大面积饿死,防止流民暴乱,这些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零零总总很多,也很细致,需要大量的人手,一般都是全民动员参与,安排好一切后,曹令泽将心腹冷绍方留了下来,交代了一件对于曹家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冷绍方领命走出了县衙,曹令泽才又乘轿子回到家中,将灾情详细写成奏章,其中不乏添油加醋,诸如:灾情极为严重,县衙和总管府严重缺粮、缺经费,在这样的条件下,县衙已经落实的紧急救灾措施等等,希望朝廷尽快拨款拨粮云云,之后不忘泣血表态,愿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写完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又身临其境的感受了一番,觉得满意后誊抄了一份,着快马火速送往京城。
而在另一份誊抄版本上加了钦差长孙晟、赵王宇文招和相州总管尉迟迥的动向,而后提到了那个反贼杨墨的案件和处置办法,以及其他几股势力的态度,其中特别说到了千金公主宇文妍牢城探监的经过,然后以信件的形式紧急送往大兴城中一位当朝重臣的府邸。
办完这些事情,已经过了午时,年过不惑的曹令泽微微觉得有些伤神,回想宦海十余载,可谓见惯了世事沉浮,官场百态,此时虽感内心有些疲累,但还是本能的继续前行,像一个苦行僧,永远停不下艰难的脚步。
曹家原本是邺城一商贾,早年间的曹令泽勤奋刻苦,聪慧过人,善于钻营,穿梭于地方各级官吏之间,一次偶然的机会,录为县衙一个打杂的小吏,自此开始了一段漫长的官场之路。
从北齐到现今的北周,天下战火不断,起初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风尘小吏,他游走在官场边缘,郁郁不得志,却艰难的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并且将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直到武帝兵临邺城,已经成为当地豪强的曹令泽,眼见北齐朝廷千疮百孔,大厦将倾,于是审时度势,暗中当起了北周大军眼线,武帝统一北方后,曹令泽才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一举成为邺县县令,跃居朝廷最基层的一把手。
两年间,面对北齐旧地复杂的局势,曹令泽凭借一身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官场本领,借难得的太平日子勤于政事,修筑河堤、重办县学书院、减免赋税,也着实将邺城管理得像模像样,于总管府方面也是打理得妥妥帖帖,深得官场周全要诀,每年考绩皆为优秀,无意间还深得朝中重臣青睐,对方已有意让他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多年的蛰伏和低潮终于要苦尽甘来,是该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发了一阵青春呆的曹县令回过神来,走进儿子的病榻,一旁的婢女施礼后识趣的离开,只剩下三儿子、小儿子还有耿通留在房间,见曹豹已经醒来,面色蜡黄,头上、前胸是刚换下的白色绷带,遭受洛刑的豪门公子,此时就像一条将死的狗。
自从曹豹出事以后,曹家沸腾起来,除了在武定军的曹林以外,分散在各地掌管商号的宗族掌柜也纷纷赶来探望,远的还在路上,就在邺城附近的诸如三子曹刚、四子曹礼,大女儿曹静等等,加上姑表亲不下二十人。
曹令泽身为相州治所的县尊、曹家的家主,对上懂得谄媚,对下善于威严,没有不服他的,此时见二儿子被一个贱小子重伤得不成人形,自尊心受到的伤害远比儿子身上的伤要痛楚得多,曹令泽内心深处已然不可能再让那小子活着,发誓要将掉下的面子从地上捡起来。
豹儿怎么样了?大夫看过了吗?曹令泽拉着曹豹的手,问的却是三子曹刚。
二哥早上就醒了,只是看起来虚弱,咬着牙一个劲的发抖,大夫刚刚换过药,说命是捡回来了,只是灼伤很难痊愈,只怕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曹刚谨慎的回答道。
呜呜呜,啊,啊,啊,,,杀了他,杀了他,,,床上的曹豹突然激动起来,含混不清的吐着几个字。
曹令泽瞳孔不由自主的放大,饶是如此千回百转的人也不禁眼圈红起来,牙齿咬得咯吱响了一声,松开了握着曹豹的手,慢慢的将被褥往上拉了拉,自言自语道:杨墨,任你与赵王府有多深的关系,在邺城我曹令泽要你死,谅谁也救不了,等着千刀万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