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下半夜减弱了不少，天光刚刚发亮，雨水终于在一夜的混乱后停了下来，半空中愁云惨淡，漳河的余威还未完全消除，河道内翻腾的波涛拍打着堤岸，形成一条暗黄色的巨龙嘶吼着往南边奔涌而去。

漳水边决了堤的口子上，浑浊的河水沉闷的流淌，堤岸上露出沉积的泥沙和断枝，偶尔有一两具浮肿的尸体挂在柳树稍，手上兀自牢牢抓住枝丫。由春凤楼、夏凤楼、秋凤楼、冬凤楼和四牌楼组成的五凤楼区域，往日密集别致的江上画舫已被官府征调，此时却显得异常冷清。

北城街道上一片狼藉，就连临时搭建的棚子也溅满泥水，有彻夜未眠的灾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上大街，有失散亲人的哭泣，妇女们嘴里模糊喊着孩子的名字，男人们骂骂咧咧抱怨，老人一脸阴沉，担心这接下来的日子。

南城的水患虽有所减弱，但一片泽国的景象并未退去，只是露出了更多建筑物的顶部，救灾的船队陆续开过来，沿着各条街道搜索。

刘文静坐在城北驿馆一间房间的桌前，等着与那位昨夜相救的将军告别，城南那一幕惊魂的画面挥之不去。

就在那趁夜打劫的县尉蔡世年走后不久，刘文静就看到了另一条挂着灯笼的小船经过，船上有人大呼：有人吗？有人吗，，，！

在亲眼目睹了蔡世年的凶残后，刘文静内心犹豫纠结，仔细观察了一番才终于发声求救，这次运气不坏，终于遇上了真正的救援者，然后带着那昏迷的妇人上了来船，小船从南城绕了一圈返回，最后来到了这北城驿馆。

刘文静还在回想着昨夜的细枝末节，一个威武的将军套了一身甲胄走进来，刘文静见来者正是要等的人，上前鞠躬道：多谢将军昨夜仗义相助，不知那位大嫂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钦差左卫府将军史祥，昨夜冒雨巡查灾情，不想却在南城的废墟中救下刘文静和昏迷的妇女，一路上刘文静探明史祥身份后，已将县尉蔡世年趁火打劫、谋财害命的情形跟他述说了一遍。

史祥正色说道：刘公子不必担忧，那位大嫂已经醒过来了，幸亏公子先前将她从水里救起，否则恐怕早就被淹死了，她是重要的人证，我们会仔细看管，只是这邺城属官竟如此倒行逆施，视国家法度为无物，此番必然严惩不贷，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万望公子不要透露丝毫才是。

刘文静点点头：这个自然，趁着洪水渐渐退去，将军可派人暗中查找那被害人的尸体，尸身上的箭矢应该还在，那是重要的物证，到时候铁证如山，谅他们敢不就范。

史祥有些诧异这位公子的反应，见他虽然一脸疲累，但也难掩俊伟姿仪，听他说起这件事情，似乎颇识法度，惊奇的问道：昨夜事情紧急，还不曾知道公子是何方人士？

刘文静这才想起两人相谈一夜，互相已然熟络，仅仅互通了姓名，却忘了告知这些，随即惨然一笑道：小弟是大兴武功县人，家父刘韶曾征战北境，不幸战死，后蒙皇恩浩荡，加封开府，授为仪同三司，家父过世后我袭父爵，在太学受教，并无实职，前些时日到邺城探亲，不想遇到这场洪水，昨夜相遇，也算与将军有些缘分。

刘文静早年因父亲刘韶战死，在武功也算得一个闲散子弟，父亲刘韶有一个妹妹，也就是刘文静的姨娘刘氏，嫁给了一个叫康大旺的布商，后在邺城安顿下来，刘文静此次就是来邺城康家探亲。

史祥见他是将门之后，又颇有才干，不觉间多了几分好感，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公子胆识过人，机敏异常，他日前途无量，今后但有难处，尽管来找我，末将定不推脱。

就在这时，一个军士进来，抱拳说道：禀将军，有一个书生求见，称有要事禀告？

史祥略思索了一下，楠楠自语道：一个书生？请他进来。

刘文静见史祥有事，抱拳说道：将军既有事，小弟先回去，一夜不见，恐姨娘和姑父挂念。

史祥见他要走，抱拳说道：如此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刘文静走后，一个满身泥淋的书生走了进来，朝史祥行礼道：小民见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