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婆子说到这里并没完,她还顺道附送1周家三兄弟的行状事迹;2周子扬妻子的命有多苦;3周子彦要娶的媳妇的家世背景外加周子彦的态度;4无数奇情八卦。
问题出在第三条上。
那婆子说:“周三郎对他这妻子可并不满意。我这有信儿,说是一向乖顺的三郎最近总去买醉。就昨天,喝醉了抱着同伴又哭又吐,说什么:‘谁是虫豸?谁是足下泥?作践……这难道不是作践吗?恶心的是我,哦,我是虫豸。’你们听听这话,这,小郎君对婚事肯定是不满意呀!”
把周三郎的话拎出来单独看,虫豸、足下泥、作践、恶心。
是不是就是在说,周家并看不起这些命硬的新娘,但为了自己见不得人的秘密,仍娶了人家,到了家里,再作践。
而她们也没有办法,她们家里无权无势,无法反抗,而且也有确切消息,她们嫁进周家后,很少再出门见人,出门也一群人前呼后拥。
是不是侧面佐证了栗浓的猜测?
但是,没有证据,仍旧苦于没有证据。
栗浓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周家的秘密应该和那些命短的女孩子脱不开关系。可惜的是禁婚令已经有了上百年,我们不能知道禁婚令之前,周家的女子是不是这么命短。”
之前因为线索混乱繁杂,惊时只觉得诡谲之处甚多,无用的消息也多,无法提出一条明晰的线索。
但栗浓这么一说,他忽然就明白了事件的核心是什么。
是禁婚令。
这个禁止大族互相通婚勾结,和科举一起发挥作用,共同导致了世族式微的法令。
这案情推到这里,忽然就不再是男儿女儿间的缠绵悱恻,而是冲破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情’字,摧枯拉朽地指向家族、朝局。
席若泽缄默不语,有了这方面的猜想,再去看周家三兄弟,周子扬无疑是家族里的反抗者,周子义是维护者,周子彦……也就是个承受者。
再这么想,周子扬肯定不是生病,大概率是他反抗家族的事情失败后,家族不想再让他活跃在人前坏事了。
周子义就是在帮周子扬善后。
周家惶惶惑惑生怕被人知道的,究竟是什么?是不是能颠覆整个周家的丑闻?
查到这里,席若泽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消息。
到底是他没有猜错,什么儿女情长,不过是表象。
此行不虚。
栗浓在和惊时确定坟场的细节,没有看席若泽。
席若泽稍微有些松懈,发自内心地,很是阴鸷地笑了笑。
这一幕恰巧被进门来看热闹的阿及看见,席若泽与他过分熟稔,那个笑容看上去就格外可怖。
只有嘴唇向上勾,眼里却冷冷的。好像在盘算着杀人。
阿及怃然大惊,迅速地别开眼,没被席若泽发现。
阿及仍心悸不止,讪讪地避开席若泽的视线,凑到栗浓和惊时旁边。
惊时正说到:“我正要和娘子禀报,眼下快到清明,周家请人修缮坟丘,我已经通过人接下了这个活儿。原先我还觉得奇怪,妾室和未出嫁的女儿都不能进祖坟,为什么周家要严密把守这两个坟场。听了娘子的分析,倒合理了。症结,大概就在坟墓里。”
栗浓道:“好吧,验尸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要小心。除了侍妾的坟墓,最好把那两个堂妹的坟也破开看一看。”
惊时点头:“娘子放心。”
栗浓满面肃然:“周家做事并不干净,总留下些蛛丝马迹。但是销毁证据的手段一流。就像周子义杀人,如果不是萧培的人亲眼看见,真相就永远石沉大海了。但,尸体总是不会骗人的。除非……”
除非棺材里没有尸体。
栗浓没有说这丧气的后半句,只和惊时又多说了几句,嘱咐他不要打草惊蛇云云。
惊时领命去了,先去部署。
栗浓刚刚松了一口气,心里有点纳闷今天席若泽为什么这么沉默。可她一抬眼,竟然与阿及打了个照面,阿及给了她一个跟我来的眼神,便出门去了。
栗浓觉得奇怪,席若泽老神在在地研究茶盘的木料雕花,栗浓一顿,没把阿及的古怪说给他听,随便找个理由出去了。
阿及正在院子月亮门后柳树荫下等她。他素来都是懵然而快活的,骤然这么认真,栗浓却没认真起来,有点想笑。
他踌躇半晌,终于道:“娘子,你要小心我们郎君。”
这话说的栗浓不得不认真:“什么意思?”
阿及挠了挠头,自己说不出席若泽更多的不对劲来,难不成说他眼神不对劲?
阿及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不出什么不对来,就算说了,你大概也不信。我时常感觉,我们郎君是琢磨不透的人,虽然他绝对不会害我,但做的事情却不一定是我欢喜的。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从来也看不透。这或许是我蠢笨的缘故,娘子可看得透吗?”
这话问的栗浓很是思考了一段时间,最终她竟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不透。”
“既然看不透,不妨……稍微提防一些吧。”